陈长青恭声道:“‘英雄不问出处’,‘娶妻娶德’下官看中的是她的品德才华。求王爷恩准!”
忠顺王点头道:“你素日见识就不类常人的,你既已看中了,本王为何阻拦。只要你母亲同意就可了。”
陈长青因到华文府里拜见了迎春,求得了探春的地址,安顿好母亲和弟弟便来金陵向贾政求亲。
贾政赵姨娘见陈长青十分诚意,人品模样都极好,又知探春心思,便满口应下了。
陈长青自然十分高兴,当下就采买了聘礼下了定,约定来年春天便来迎娶探春,方又回京中布置收拾自家宅院。
探春因想着自己明年就要嫁到京中,贾政赵姨娘年迈正需人照料,贾环还小,倒是宝玉该成亲娶个嫂子回来,正好可以撑起这个家业。因和贾政赵姨娘说了自己的意思,贾政深以为然便问宝玉的意思,宝玉沉默了半响,只从袖内掏出那只金麒麟道:“老爷太太,不孝儿曾想遁入空门的。幸得高僧点醒,言儿尘缘未了,儿才得以回来孝奉双亲。云妹妹也有一个金麒麟,与不孝儿的正好是一对。不孝儿只愿娶云妹妹为妻,求老爷太太成全!”
贾政听了宝玉的这番话,回想起这两年内合族的离丧巨变,恍然如梦,唏嘘不已。也不忍再拂了宝玉的心意,便请了凤姐到史家提亲。
史湘云的小叔叔小婶子倒很意外贾家来提亲,毕竟湘云是守寡在家的,又是被婆家以克夫之名撵回来的。虽与自家同为获罪败落之家,然贾府毕竟还有迎春郡主、灵玉公主可依靠,倒比自家强许多,因此史湘云的小叔叔小婶子很爽快的就应下了这门亲。
史湘云自从那次离了贾府,就再未回去过。贾府获罪后,小婶娘就更不让她出门了,连贾母病逝,湘云都未能亲去吊丧。好容易到了出嫁,夫君也是文武全才,才貌不俗,谁承想新婚不到三个月便突然得了暴病死了。公婆伤心过后便以湘云命硬克夫把她赶出门,湘云悲苦无奈只得回家投奔了小叔叔小婶婶。叔叔婶婶嘴上虽未说什么,湘云却觉感到彻骨的寒意和剜心的嫌弃。只得把自己沉入针织女红中,日夜做活,不让自己闲下来。
谁承想,不几月娘家也获了罪,抄没了家产。自己只得厚着脸皮跟着叔叔婶婶来到金陵。
心已死,念已灰,倒不承想还能再见到林姐姐,又得了黛玉相赠的几千两银子,叔叔婶婶对自己的态度脸色才好看起来。
今儿小婶子突然拿了一个又大又有文彩的金麒麟来,自己正觉得眼熟的很。就听说是贾家派了凤姐来求亲了,叔叔已答应把自己嫁给宝玉了。
是了,这正是宝玉那日欲赠给自己的那个金麒麟,自己竟然又要嫁给宝玉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林姐姐的母亲还未去世的时候,我和二哥哥是同在贾母房中生活的。同桌吃饭同床睡觉,真正的两小无猜吧!有嬷嬷说过二哥哥和我一个是带玉的哥儿和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倒真真是一对儿!袭人也常拿我和二哥哥开玩笑。
后来叔叔不知因何事被贬了外任,婶子便接了我回去。过了几个月再回贾母那时,就见到了林姐姐。那样仙子般的姐姐,偏也命苦,没了母亲。老太太疼的命根子一般,饮食起居一如宝玉,不但迎探三姐妹比不上,连我也靠后了。二哥哥也是一口一声的林妹妹如何如何,倒叫我心中难服气了。容貌比不上也罢了,偏林姐姐诗词才学都是极好的,叫人不能不叹服。二哥哥又总说林姐姐失了母亲,最该得人怜爱照顾,便天天跟在林姐姐后头。
我也是从小无父无母的,虽也暗自伤过心,却很少哭。我喜欢老太太接我,我最喜欢和二哥哥玩。二哥哥从来都是尽让咱们女孩儿的,又常会杜撰些典故趣事来逗人,除了老太太外,就二哥哥对我最好了。这会子二哥哥一心只顾在林姐姐跟前逗乐讨好,我心中如何会好过。
那时候我真是个小孩子,仗着自己小,想着林姐姐和自己一样不过暂住贾府,便总在林姐姐跟前耍小性子,我几次暗中与她较量,拿言语气她,她也不恼我,见了我总笑咪咪的叫我云妹妹。
林姐姐来了不过几年,便又来了个宝姐姐,胸前也挂着个金锁,还有什么金玉良缘这一说,府里人人都夸宝姐姐大方知礼比林姐姐漂亮,太太更是总在贾母跟前夸宝姐姐。
哼,若说起来,这宝姐姐哪有半点林姐姐的灵秀,不过是会做人罢了。到处周旋,时刻奉迎,呵呵,连对我也是极尽笼络之能事,常送我些宫花、钗环等小女孩儿喜欢的东西。那时候我感觉也很受用啊,说到底我还是喜欢别人夸赞的,逢人便夸宝姐姐好,宝姐姐果然对我就更好了。
林姐姐从来都不是拈酸吃醋的人,不知为什么渐渐的变的小性儿了,行动爱恼人,二哥哥常被她嗔的唉声叹息,她自己也变得更爱哭了。那时我很不解,现在想林姐姐那时定是看着我和二哥哥都常到宝姐姐那里说话,更觉得自己寄人篱下而备受冷落了吧,大约与她初来贾府后我的感觉是一样的吧。初时我还有点幸灾乐祸的窃喜,后来见林姐姐越来越悲苦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更加病怏怏,心中便也甚觉可怜,又想起林姐姐打小儿对我的好处来,便觉自己以前的小性儿十分不该。
我只想着快快活活的过活,高兴时就笑,不喜时就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老太太曾或明或暗的叫我含蓄些文静些,少说些话。只我素来就是个急性子,哪里能忍得住。我那时就奇怪,林姐姐的父亲怎么舍得让林姐姐一人住在贾府的。后来才知道,自从林姐姐的母亲去逝后,林姐姐的父亲身子一直不好,加之老太太坚持,黛玉才留在贾府的。
宝姐姐来后第二年,林姐姐的父亲就去世了。后来我再见到林姐姐时,原以为她的病会更加的重了,却不料她全无病态,健康明媚,那通身散发出来的气韵轻灵,真真叫人倾倒爱慕。最让我意外的是林姐姐对二哥哥的态度,竟是敬而远之,礼而避之。再不为别人的言谈话语拈酸吃醋,那种淡定和脱超更让林姐姐增了几分清丽脱俗的仙姿,让人不由的想亲近!
我知道定不是仅仅因为有了义父义母的缘故,肯定还有什么更宝贵更重要的东西让林姐姐有了脱胎换骨变化,那种心灵有了依傍有了慰籍有了归属之后的自信、坚强、宽容、傲然和洒脱。
我总自诩“真名士自风流”,姐妹们也总说我光明磊落英豪大气不拘小节,其实纵然是我的性格使然,也有一点是我故意卖弄聪敏的缘故,我喜欢得到众人的喜欢和夸赞。
其实林姐姐才是真名士自风流:家世清贵,容貌脱俗,才学过人,气度夺人。林姐姐最让我折服的是行动处处自然尤显风流、待人时时坦诚更觉纯真。处处心机,时时算计的宝姐姐哪及得上林姐姐半分。我也不是糊涂人,自然知道林姐姐和宝姐姐谁亲谁疏,谁真谁假,谁诚谁伪。
几件事之后,我心里已经不愿再叫她宝姐姐了,她不配!我后悔自己曾拿她当亲姐姐看,后悔曾口口声声赞她好!我曾那样无知任性。
世上的事真难预料,整天算计别人的人终也被人算计了去。如今她也疯了,母亲和哥哥都没了,她的那把金锁也不知被何人拿去了。想想她这一生也是极为可悲的,色色都明白,就是没明白‘真心须得真心换’。阴谋和心机或许能得到名利,却永远也得不到人心。可叹她处处博贤名,时时用心计,到后来连素来最尊崇女孩儿的二哥哥都觉得她可怕,扔了那须得金来配的玉。
那时的二哥哥就已让我意外,后来听闻他在外走丢了,不知为何我竟不觉担心:男儿家若总窝在家里,不经世事,终是长不大的。打小就被当成珍宝娇惯的二哥哥也须得到外经历些风雨才能真正长大。
长大,长大对男子是件好事,对我们女子却祸福难辩,因为我们长大须得嫁人,而我们嫁人后的命运就全系在那个从未曾谋面的夫君身上了。
谢谢我的叔叔婶婶,为我定了一个好姻缘。我嫁了一个富贵世家。我的夫君英俊多情,才华横溢,对我又极为爱宠。我原以为我是幸福的,只可惜,我的幸福只有几个月。
我又被撵回了娘家,叔叔婶婶待我也再不象从前了。我不怨他们,只怨我自己的命薄。也许真的是我的命太硬了,从小克死了父母,出嫁了又克死了夫君。未想到家里又犯了事被查抄,叔叔婶婶只得搬回金陵老家来,我一个苦命无依的守寡之人也只得厚脸跟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