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道:“你女孩儿家哪里知道那些男人的野心,自来那些谋朝篡位的哪个不是冒着身家性命去赌那皇位呢!只想着一朝夺了皇位,得了天下江山,哪还会顾念那些个!”
迎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北静王是否有那野心,我只相信林妹妹的话,只等惜春回来怎么说就知道了!”
王夫人道:“你们小孩子家经过多少事,识得多少人?只怕中了圈套,一时被些花言巧语蒙骗了也是有的,”
尤氏点头道:“宫廷内的事是最难分辨的,无风也不起浪。咱们家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探春道:“唉,说来我是不信的。只怕林姐姐也担心不已呢,咱们也该把林姐姐接回来好好劝解劝解才好呢。”
王夫人忙道:“使不得,林姑娘如今已是郁府的女儿了,咱们再不能有来往了,只是要把惜春接回来的。”
一直未开言的刑夫人笑了笑道:“老太太,媳妇子倒觉得把林姑娘接回来倒无妨,林姑娘如今可是皇上封的公主呢。”
王夫人忙道:“谁不知道皇上是因为北静王而封林姑娘为公主的。若北静王犯了事,林姑娘只怕也当不成公主了。”
迎春探春不好说话,只双双看贾母的意思。
贾母脸色沉郁,半晌才抬起头,道:“我也不信这些谣言,只向来皇位之争,扑朔迷离,关系重大!越是不清不明的时候越不能轻举妄动!依我看咱们还是听娘娘的不能和北静家有任何往来,也不能和东平王府及其他王府来往。我倒是很想林丫头的,只怕接了来,咱们家和郁府也说不清了。”
迎春探春颇意外贾母的这番话,倒一时愣住了。
王夫人和尤氏连声称是。
刑夫人笑了笑道:“老太太顾虑的是呢!唉,只怕这些事儿,林姑娘还不知道呢!媳妇子想着咱们该给林姑娘送个信,叫她暂时离开郁府,到哪里去避一避才好!”
王夫人笑道:“是呢,倒可送了林姑娘回扬州去避避呢,仍叫琏儿送去!”
正说着,就见几个婆子来回尤氏道四姑娘不肯回来。
尤氏忙去回了贾珍,贾珍因叫尤氏亲自去接,一定要接回来。
尤氏忙往郁府去接惜春,哪知惜春宁愿断绝关系也不回。贾珍看了惜春写的断绝书,大怒,便叫尤氏把惜春的户契和入画的奴契送过去。
一时尤氏又来贾母这边告诉了惜春的事情,众人虽原就知惜春素习冷僻孤芥,仍不免吃惊感叹。迎春探春心里倒是很赞叹起惜春的果断爽绝来。
贾母因听了惜春只愿和黛玉呆在郁府,沉默了好一会子,方道:“她虽说要与咱们家里断了关系,只这底这血脉亲缘哪里是说断就断的!且打小儿就在我跟前养活的,任谁有了好歹,我都是心疼难过的!回头还是打发琏儿送玉儿和惜春回扬州住些日子才好!”
王夫人忙点头应了,就叫探春打发婆子们去和黛玉惜春说一声好做准备,明儿就叫琏儿送去扬州。
婆子们却回话说林姑娘和四姑娘都说不用老太太费心了,她们自有分寸!还请老祖宗和姑娘们多保重呢!
王夫人听了这话只道:“这两个孩子竟这般固执,可教人怎么办呢!回头出事了,只怕也难救了。”
贾母却忍不住落下老泪,泣道:“玉儿,四丫头,别怨老祖宗狠心不管你们!可这谋反事关重大,万一因了你两个而害了一大家子,我到地底下,也难见老爷和列祖列宗啊!老祖宗对不起你们了!”
迎春探春听了只满是无奈和叹息,各自默默回去。
迎春走到凤姐的屋子,凤姐此时已快足月了,平儿带着丰儿红玉一刻不离左右的侍侯着。
这会子见迎春见来了,忙迎着让坐,又亲自奉上茶来。
凤姐见迎春神情愁闷,因问何故。
迎春便细说了惜春黛玉之事。凤姐平儿俱大惊。
凤姐低头想了一回,道:“这种传言也不知真假,咱们也不中其中真情。林妹妹和四姑娘既然不肯回来,咱们也勉强不得!只看吧,我看想谋反的也许确有其人,倒未必是北静王!只这谋反之罪确是怕人,是该与各处撇清了才好。到时候咱们保得了自身才能想法子帮林妹妹她们。”
平儿也点头道:“奶奶说的是呢!北静王对林姑娘那么在意,怎么会不顾林姑娘在京谋反呢!我也想不通!”
迎春叹道:“我只是怕林妹妹愁烦,只恨自己没法子相帮的。”
凤姐也点头叹息,道:“等你哥回来了,要他出去打探打探,究竟这传言有几分可信。”
正说着,忽红玉急急的进来报:“二爷被大老爷打的动不得了,兴儿叫奶奶打发人去抬回来呢!”
平地里听得这话,把屋内众人都唬了一跳,凤姐忙叫平儿带着几个丫头去抬了二爷回来。
迎春也忙到刑夫人处去问究竟什么缘故。
一会子平儿带着几个丫头扛着条藤长凳抬着贾琏回来了,贾琏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连脸上都被打破了几处,疼的啊哟啊哟的直哼哼。凤姐和平儿心疼的也顾不上抹泪,忙叫打扇子打水,一边忙给贾琏清洗伤口瘀血,一边叫人去找上棒疮的药。
迎春已拿了一包药过来了交于了平儿叫给哥哥涂上,自扶了凤姐到外间休息。
迎春见凤姐还在落泪,道:“嫂子也别伤心了,哥哥不过伤着了皮肉,过几日就要好的。”
凤姐点点头道:“不怕妹妹笑话,素日你哥哥在外头乱玩也恨的牙痒痒,也咒过骂过。只这会子真见了他被打成这样,心里头却也不舍!也不知做错了什么事,倒叫老爷打成这样了。”
迎春叹道:“才刚我到大太太那问过了,也叫了几个婆子问了。若说这回可真真不是哥哥的错呢,竟是老爷糊涂不通呢。”
因道老爷为了扇子的事而责打了贾琏。
凤姐听了沉默了半晌,方点头道:“想不到你哥哥虽不肯读书,倒还有这般心肠,我倒自愧不如了!只这贾雨村是什么风村,哪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这般狠心恶毒!”
迎春叹道:“可不是呢,偏大老爷、老爷、珍大哥都推崇的很,回回来都当成贵客般,依我看,只怕日后被他害了也不知呢。”
凤姐听了,心下也深以为然,因在无人时劝贾琏道:“以后好了劝着老爷少理那贾雨村,那般只顾拍马讨好的人终不是善类。”。
贾琏恨恨道:“早劝过了,老爷只不听。偏那贾雨村在忠顺王府、东平王府都很受抬举,老爷益发附上去了,竟不是他来讨好老爷了。”
凤姐听了问:“爷近日可听传言说北静王家谋反了?”
贾琏点头道:“传的厉害,我只不信!珍大哥素日在东平王府手下谋差,倒说是真的!”
凤姐道:“这谋朝篡位的事我也不懂,只看过几回曲文,也知道这里头真真假假难分难辩的。这些天风声正紧,我劝爷趁此在家歇着,管他哪个府哪个村,哪也不去,谁也不见。倒才干净。”
贾琏点点头道:“也好,也省得老爷总差谴我又看不顺眼!”
凤姐想了想道:“素日我也听了老爷和珍大爷他们在外胡闹十分的不象,又有这贾雨村掺在里头,不定哪日会生事端呢。咱们倒是早做些准备才好。”
贾琏点头道:“你说的很在理,倒不知你想怎么准备呢。”
凤姐道:“咱们手里也有些体已银子,我想着白放着也不好,倒不如拿些出来在家中祖茔附近多置些田产房舍,以备祭祀供给。便是出了事,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咱们也有个退步。”
贾琏点头道:“你这主意好,想的又深远,我素日倒白糊涂了。即便不出事,这多置田产房舍也有用的。”
凤姐笑道:“爷说好,回头我就和大太太说了去。”
次日凤姐得了空儿便来刑夫人处,细细拿秦可卿死前托梦说给自己的话并许多自己思虑的缘由劝通了刑夫人,便拿出体已银子叫贾芸到京陵祖茔附近购置田产房舍。
探春得知了,便同李纨商量着来劝王夫人。
王夫人听着倒也觉得很该,只顾着赵姨娘和环儿,不想拿银子叫探春去操办,因口内只淡淡的说声知道了,再想想吧!
探春明白王夫人是不相信自己,也只得叹息做罢。
却说王夫人虽觉得探春的主意甚好,却想来想去找不到可靠的人,好容易思虑了几日,只有宝玉可托付了。
一则自己如今只有宝玉这么一个儿子,下半辈子终还得靠他。宝玉成日在家,不知世事人心,终不知进取。须得让宝玉历练历练才好。或经此事倒能练出些才干来也未可知。
二则素日老爷总说宝玉不能经事,都说宝玉白长了好相貌!只有自己不服气,自己的儿子怎会这样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