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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麦田(1)

伦敦南部郊外的麦田属于收割最早的那一批。小麦就像照着一定的高度修剪出来的那么有规则,完全顺着地势生长,又齐又平,能显出田里的斜坡,只需快速一瞥,整个麦田就能一览无余。两边麦田中间的树篱都被修剪过,跟黄色的麦穗一般高,看上去所有的麦田几乎连成一片。

金黄色麦田里红斑点点,就像巨大的罂粟花,一会儿升出来,一会儿又潜下去。那是一些刈麦人头上戴的红帽子,还有一些是姑娘们围在肩上或腰上的红围巾。出于本能的共鸣,炎热的夏天需要鲜明的色彩做对比——鲜红色的罂粟花和金黄色的小麦。

一位姑娘在原地直起腰来,转过脸看向我,她的脸呈棕褐色,就像染了一层胡桃汁,棕褐色耳朵上挂着的纯金耳环闪闪发光,还有手上的戒指,也在阳光下闪烁着,她的手指几乎被太阳晒成了黑色,但她那黑溜溜的眼睛看我这个陌生人的时间几乎连一秒钟都不到。她太忙了,晒黑的手指又干起活儿来,她要把割下的麦子收拢起来。这不是文静体面的活儿,而是“大打出手”[1],像撒克逊诗人在诗歌中吟咏的古老战争那样。

镰刀不停地割在一排排小麦上:麦子的产量是一英寸一英寸地积累起来的。如果因为日晒,渴了或者累了,刈麦人就歇了,中止了“战斗”,那些麦子一点都不会减少,要想胜利,只有不停地挥动镰刀。火车从铁桥的架梁上驶过时发出的隆隆声又传过来。当它穿过山谷时,能在这儿看到穹形黄铜火车顶,但不一会儿就驶过去了。不过没有人注意它——火车去它的大城市,刈麦人继续干手里的活儿。男人女人,小伙儿姑娘,有的从身高判断还只是孩子,都投身到麦田里。

只能看到极少的几个衣着鲜亮的人:大多数衣着朴素的人都隐没在麦田里,觉察不到。那个神情忧郁围着红围巾的女孩可能带一些吉普赛人血统,一些来自阳光普照的东方的遥远记忆使她能闻到自己身上吉普赛人的味道。麦捆在她手里变得越来越大,最后用扭曲的麦秆捆扎起来,做捆带的麦秆里还搀杂着喇叭花绿色的茎蔓,带粉色条纹的喇叭花肯定要萎谢了。

热气从天而降;热气从脚底升起,从干燥苍白的大地上蒸腾起来,从一行行的麦茬上冒出来,割剩的麦茬露出空腔,漫无边际,直愣愣指着天空,热气就像从那些空腔中喷发出来一样。小麦是喜阳光的植物:它喜欢这种热气,热气给窸窸窣窣的秸秆加上轻微的劈啪声。高处的紫蘩蒌躲过了镰刀,把花都开圆了;更大些的白喇叭花无精打采地垂在低矮的树篱上;蒸腾的水汽使远处的群山变得模糊不清;天空的云朵一动不动,白色的边缘却反射出更亮的光芒。这里就没有一处阴凉吗?

麦田里没有树,低矮的树篱什么也遮不住;但是,在麦田的边界那里,有一处更高的土地,那里是一片梣树林,其中夹杂着少量的云冷杉。在这些云冷杉洒下的阴凉里,靠在横栏上休息,微风不时沿着树篱中的坚果树丛吹过来,这可能是阴凉下较清爽的空气引起的。风力微弱,虽然能吹动丛密的雀麦草,但还不足以吹起水杨花缠绕在一起的花冠。

日夜期盼的夏季来得多快呀!即使是在夏日来临之前就开始劳作的刈麦人也很难意识到,夏天不仅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一对对幸福的云雀来说,甜美的夏日已经够长了。虽然五个多月已经过去了,但恍如昨日。那天,我倚着门,看见一只云雀和它的“未婚妻”在麦茬间玩耍,那些麦茬是去年割出来的,灰乎乎的,还留在田里。

它羽冠高扬,身姿挺拔,飞一段就停下来为“爱人”唱一会儿,接着再飞接着再唱,它的“爱人”跟它并肩前行。接着便从枯死的麦茬间飞到了新翻的犁沟里,它们还是并肩前行,一会儿向下飞落在山谷里的土块间,一会儿又爬上了山脊,但永远都是并肩前行,永远都是唱着欢快的歌,直到它们消失在棕褐色的土地上。虽然看不到它们了,但仍不时地传来它们甜美的歌声,歌声里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夏天的期待。

夜幕降临了,三月的夜空清澈阴冷,月亮看上去挂得很低,犁过的土地很平整,月光洒在上面,闪着微光。破晓之时,在云雀再次开始歌唱之前,月亮的光华还没有退去,仍高高地挂在清晨的天空。到了天黑的时候,云雀还在夜幕下飞翔,在灰蒙蒙的大地上跳跃,它的歌声从夜的怀抱里飘落下来。伴着不知疲惫的唱诗班的歌声,领唱高兴地宣布小麦就要萌芽了;细长柔弱的子叶慢慢地长高,直到超过了那些“情侣”骄傲的羽冠。

时间向前走了,农田所在的光秃秃的山丘已经被农夫精心的打理过,现在就覆满了野生草本和各种植物,像衣服上镶了条碧绿的花边。欧芹,“吉克斯”,防风草, 蒜香草——把它的白色花瓣用手碾碎后会闻到一股大蒜的味道,这些植物沿着树篱长出来了;大门附近的土地光秃秃的,被大家踩得很硬实,上面长着一些荠菜,常被人唤作“牧人的钱包”[2];它的种皮里包着小小的种子,就像牧人挣回来的小钱。牧人迎着风雨,面对各种恶劣的天气,但拿回家的钱却少得可怜,人们这样称呼这种花,真是残酷地拿牧人打趣。

黄色的野芥子长得快些,在麦田上面显现出明亮的颜色;橡树上开的花是绿色的,像地上的苔藓;树鹨在树枝上唱歌,一会儿又跳下来,落到麦田里。锈迹斑斑的链耙倒在门里边,那里乱糟糟的,链耙都被杂草遮住了。远处,喜鹊拍着翅膀飞在豆田上空,它们都找了一春天了;乌鸫也喜欢豆田。

时间又向前走了,远处山坡上的芥菜也开出了明黄色的花朵,榆树后面,是漫山的黄花。数英亩的三叶草开着华丽的紫花,色彩浓艳,在阳光下昳丽夺目。空气中飘着豆子开花的香气,野豌豆开花了,豌豆缠在一起互相支撑着——豌豆茎秆穿插在叶子中就像画家的拇指伸进了调色板。穿过麦田的小路边缘下面,野生的三色堇也开花了。

云层飘过来了,站在榆树荫下的入口处,听着清爽提神的雨水轻轻飘落下来,让人感到舒适欢心;雨刚落下来就被绿色的小麦吸收了,所以几乎没有雨滴能落到地面上,明天,麦田里又会变得一如既往的干燥。树篱那边传来斑尾林鸽的叫声,树林里有乌鸫在吹着“哨子”;雨水恢复了它们的活力,就像麦田吸收了雨水那样。

远处传来低沉的雷声,这种电闪雷鸣的天气大大促进了小麦的生长。阳光出来几天后,第一只麦翁也出现了。其他麦翁很可能也在附近,只不过它们绿叶似的羽冠正对着你,恰好把它们遮住了。小麦抽穗了,开满花的树篱像给小麦戴上了花环。

时值仲夏,而仲夏,像穿着白礼服的新娘。高高的六月石南玫瑰开着白色的花朵;低处的荆棘丛也点缀着白花;接骨木躲在角落里,长着又大又白的伞状花序;山茱萸在榆树底下盛开着洁白的花朵;忍冬在梣树的枝桠上缠绕着,花是乳白色的,悬在空中;渠沟边上草甸甜开出的花也是白色的;还有农场门边的三叶草,也开着白色的花。如果春天是蔚蓝和紫色,那么夏天就是白色,秋天就是金黄色。这最纯洁的颜色标志着小麦要抽穗了,并欢迎它们的到来。

那些花长在树篱边上,虽说是最显眼的,但并非只有它们;满眼的白色中也点染着其他颜色。犁沟将雨水排入渠沟的地方,生着一些芦苇,棕色的绒毛在麦田里摇曳。锦葵淡紫色的花瓣藏在叶子中间,躲避着太阳。茎秆细长的连理草开着黄色的花朵,都窜得跟最低处的荆棘丛一般高了。百脉根红色的爪形花冠,淹没在草丛里。

榆树透着一股新绿——它已经生出第二茬或者仲夏这一波枝芽了;白杨树的新叶是白色的,风拂过树梢,看上去又像变成了灰色。芦苇底下,和犁沟相通联的渠沟中的水已经消退成一股细流了,弯弯曲曲的岸边都被柳兰,灯心草,菖蒲遮住了。就在麦田边缘,涓涓细流从婆婆纳下面流过。浓荫掩映下,碎裂的河岸深处只有草根紧紧抓住周围的土壤,草丛中长着一棵勿忘我,在花瓣中间镶着一枚黄色的小圈。

小麦抽穗形成了一个特定的日期,是夏天的故事中一个固定的时令。接着,黎明后不久,清澈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柔和优雅但不失华丽的紫色调,透过大气闪烁着,好像之前的蓝色变成一种透明的,内在的,飘逸的色彩显现在空中。太阳升得更高了,强烈的光线压过了紫色,即使在仲夏,这种色彩也很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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