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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一时有云珠嬷嬷亲自来回:“回福晋,吉时已到,前面儿都等着您过去,好坐席开戏呢。”

黛玉忙将凤姐儿、三春姊妹并湘云在内堂安置妥了,方抱过小文博,与母亲一道,在众人的簇拥下,往银安殿去了。

彼时银安殿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闻得黛玉母女到了殿外,弘晓忙忙亲迎了出来,柔声与黛玉道:“可有累着?”

她笑嗔道:“不过与姊妹们说话玩笑,能累到那里去?倒是你,应酬了这大半日,可有渴着饿着?倘实在不耐烦,竟让哥哥们去帮你招呼一会子吧。”说着小两口儿并排进得殿门,一个往右边儿偏殿行去,一个往左边儿偏殿行去。

甫一踏入专供女眷吃茶坐席的右边儿殿堂的门,黛玉便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皆因厅内之人实在太多,上至各亲王郡王府的福晋少福晋,下至文武百官的妻女儿媳,直将偌大的偏殿,挤得满满当当的。幸得云珠等人亦不是没有经历过此等突发状况,是以一番忙乱过后,倒也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致于乱了阵脚儿。

众人瞧见黛玉一行进来,都满脸堆笑的忙着起身打招呼,黛玉虽满心不耐,亦少不得含笑一一招呼过。

好容易行至上首台阶上的首席坐定,云珠便命伺候的媳妇丫头们将茶撤去,外面的执事媳妇忙领着百十来个一色妆扮的丫头开始上菜上酒。

少时,菜已四献,黛玉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命**抱好小文博,领着云珠和紫鹃雪雁,并十来个伺候的丫头婆子,开始各桌周旋应酬起来。

皇室亲王郡王府的福晋们还好,只得体的与黛玉吃过一钟酒,夸过几句小文博后,便不再过多奉承和巴结,较之于她们,那些个品级较弘晓不知低了几级的公侯府的太太奶奶们,便差得远了,一个个儿都争相的来赔笑谄媚,把那奉承巴结的话儿说了一箩筐,只盼能得怡亲王福晋青眼有加,日后提携自己家一把也说不定。

她们却不知道,黛玉素习最恶这些个口蜜腹剑的面子情儿,若非今儿乃自己母子的大喜之日,连门尚且不让她们进,又怎么会提携于她们呢?

几席过后,便是异姓王福晋们那两桌了,几钟酒下肚的黛玉,已有三二分醉意了,酡红的脸,越发衬得她整个人娇艳如花,惹得旁边几桌的各府女眷们,都是又羡又爱,口内啧啧赞叹之声不绝。

瞧得黛玉过来,东平、西宁、南安、北静四王府,并忠顺王府的福晋们,都忙忙起身迎接,笑着说起恭喜之类的话儿来。

黛玉举杯笑道:“承蒙各位福晋来捧场凑趣儿,实乃我怡王府之幸事,薄酒一杯,聊表谢意,我就先干为敬了。”说罢仰头就要饮尽杯中的酒,不想无意间竟让她瞧见席上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一身粉红华服、满头珠翠、满脸精致妆容的宝钗!

见因黛玉定定瞧着自个儿,使得席上其余人都一脸纳罕的瞧着自己了,宝钗只得强压下满心的不快,满脸堆笑与黛玉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了,林妹妹,这一向身上好?”

话音刚落,黛玉身后的云珠便沉下了脸子,扫了忠顺王福晋一眼,方明知故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却是那家的侍妾?”“侍妾”二字,她有意咬得极重。

对面儿的忠顺王福晋忙笑道:“是我家的。她出身下层人家,难免缩手缩脚的,倒让嬷嬷笑话了。”说话儿的同时,她那一双刀子一样的利眼,一直狠狠剜着宝钗的脸。

云珠似笑非笑道:“不是老奴我说您,福晋您也忒慈悲为怀了,便是再疼那些个王爷的屋里人,亦不该带着她们来如此场合才是,她们那里知道什么叫规矩礼仪?连基本的主仆之分都不清楚,咱们福晋的名讳,也是她叫得的?”后面那一声低斥声,显然是争对的宝钗了。

宝钗知道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索性一直低垂着头,这也能适当遮掩一下她眼里那挡也挡不住的恨意。

就听忠顺王福晋道:“云珠嬷嬷言之有理,今儿我受教了,回府后定当好生管教一番。”

云珠待要再说,已被黛玉淡淡打断:“嬷嬷,还有数十桌子人等着咱们呢。”她方不再言语,亲自扶起黛玉,款款往下一桌行去。

待所有席面都应酬了一遍,黛玉已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勉强被紫鹃雪雁扶着,送回首席的贾敏身边,胡乱吃过一小碗醒酒汤后,她便被人送回卧室歇息去了不提。

弘晓的三个嫂子见状,忙将余下的活计接手过来,招呼着大伙儿去园子吃茶看戏,再加上云珠和玉珠在一旁协助,倒也宾主尽欢。

送罢最后一个宾客,已是掌灯时分,除过黛玉因下午歇息了两个时辰,精神头儿还好以外,其余上下人等都累得浑身快散架了,勉强领过赏钱后,便散了各自回房歇息不提,热闹喧嚣了一整日的怡王府,终于沉寂在了一片安详和静谧的夜色中。

这样儿美好的夜色,今夜宝钗却是无福消受了,因着白日里她在怡王府的不当表现,让忠顺王福晋当众失了颜面,在回府的路上,她便一直再未与过她好脸子瞧,这会子更是让她跪在上房外的石子儿路面上,一整夜皆不许起来。

这原本亦没什么,横竖她们彼此看不顺眼,已非一日两日了,只要她有王府真正当家人忠顺王的宠爱呵护,府里其余的人,又有谁敢对她不敬呢?

偏今儿忠顺王奉皇命到城外办差去了,要明儿才能回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只能先跪到正房外,横竖明儿老头子回来知道她的委屈后,不用她开口,亦会与她出气儿的!她却没想到,忠顺王福晋何等精明之人?既敢如此重罚于她,岂会没有什么倚仗,就撕破脸的?

此时跪在月光下的她,犹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当中。

自打她被忠顺王买回来,又于当夜侍寝是被忠顺王发现她仍是处子之身后,他便对她千依百顺起来。而她为着能早些儿救得薛蟠脱离死牢,更是百般曲意奉承于忠顺王这个半老头子。她本就年轻貌美,实属忠顺王生平所未见过之绝色,再稍稍花上点子心计,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是以不过三五日光景,忠顺王便离不开了她了,不独夜夜宿在她屋子里,更命人四下里搜罗了不知多少奇珍异宝送到她院子里,还与薛姨妈置了一所宅子,送了几房家人过去她使唤,再有就是,他虽未能想法将薛蟠免除死刑,却也出面让牢里的狱卒,待他好了许多,每日好酒好菜的伺候,比先前不知好到那里去了!这些都把个王府其他的姬妾们恨得牙痒痒,几乎不曾生吞活剥了她,嫡福晋吴佳氏自然亦是恨得她了不得,只为着要保住“贤惠大度”的美名,又着实未抓着她的把柄,方暂时未与她计较罢了。

原本她亦想过要韬光养晦,低调做人的,只是薛蟠问斩的日期渐行渐近,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从长计议了,树敌就树敌吧,只要有忠顺王在一日,她就有一日的好日子过,倘上苍保佑她明儿再添上个子嗣,那她后半辈子的富贵荣华,是一多半儿无虞了。

但只有一点不好,忠顺王不拘怎样宠她,都不肯将她的官作卖身契给与她,哪怕她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卖痴,他亦绝不松口,甚至还有几分怒气了,没奈何,她只得暂且略过此话题不提。

说来她今儿之所以会去怡王府,原是十数日前便计划好的,为的便是想当面儿瞧瞧黛玉的颓废狼狈样儿,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她不独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出尽了风头。

当日弘晓之所以会被贬斥,原是忠顺王在乾隆面前进了谗言的缘故,而忠顺王会去进谗言,宝钗的枕边风,倒起了九成九的作用。

是以闻得弘晓被贬斥,怡王府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后,宝钗便打定主意,要寻个机会,好生去奚落嘲笑黛玉一番,而怡王府新生小阿哥的满月宴,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想到这一层儿后,她又用了几个晚上的时间,让忠顺王答应了她,让福晋带她去出席怡王府满月宴一事——她还不敢忘记,不拘什么时候,怡王府的门第,都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侍妾,所能随意进出的。

忠顺王福晋本已她不顺眼已久,又被忠顺王命令定要带她去怡王府,自然是“旧仇未除,又添新怨”,心里越发发狠要收拾她,只碍于眼下的局势,方强自压下罢了。

不想在满月宴的前夕,亦即昨儿,竟让她得知怡亲王府复又得宠的消息了,她自然不欲再去,偏忠顺王又再四命她去,还命她要好生妆扮了去,没奈何,她只得精心装扮一番后,跟着福晋一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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