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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且说傅恒抱了昏迷不醒的英莲,在贾敏和探春的带领下,跌跌撞撞便往黛玉屋里赶去,路上他的伤口犹不住在滴血,他亦十分顾不得,只恨不能立时便飞到黛玉的院子,也好让英莲少受些儿苦痛。

黛玉早已自先跑过来报信儿的彩云处,知道英莲受伤的消息了,她虽慌得心突突乱跳,到底未乱了阵脚,先命春纤至院门外迎接,自己则和雪雁在屋里,忙着准备热水纱布药品等物。

很快就见春纤满脸泪痕的进来,道:“福晋,姑娘她们来了。”见她如此模样,黛玉不由越发慌张,因起身欲迎上去,就见满身是血的傅恒,抱着同样满身是血的英莲,被贾敏和探春一左一右簇拥着,小跑着进门来了。

乍见之间,黛玉禁不住倒退了几步,几乎站立不稳,脸亦跟着苍白如纸起来,雪雁见状,忙道:“福晋,你先坐下缓口气儿,待我先带大姑娘屋里安置了,您再开始诊治,您瞧着可好?”

她虚弱的摇了一下头,强忍着泪水,道:“很不用,我这就与你一道进去。”说罢与贾敏道:“妈妈,您赶紧带国舅大人屋里去安放好姐姐,我好立时与她瞧瞧。”

贾敏哽咽道:“我理会得的。”一面招呼傅恒抱了英莲至里间安置,黛玉忙扶了雪雁紧随其后进去。

很快英莲已被安放至黛玉的床上,因她系背部中箭,只能面部朝下,这样儿一来,她背上那几只没入骨肉的坚硬的箭枝,瞧起来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黛玉强忍着伤悲与闻得血腥味儿而生出的恶心感觉,上前先执起她的手把脉,随即便见她本就白得不像话的小脸,越发白得吓人,围在一旁的贾敏和傅恒瞧得她如此,不由更加心急如焚起来,都赶着道:“怎么样了?”

她回头瞧了一眼傅恒,方道:“原来国舅大人亦有伤在身,倒不如先至外间,我让雪雁与您包扎一番。”

傅恒忙道:“我却不碍的,她……到底怎么样了?”他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显然心内的慌张,比面上表露出来的更甚,黛玉的脸色,让他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您还是先行回避一会子,”黛玉亦颤抖着声音,坚持道:“容我瞧过姐姐的伤口再说罢。”不拘他与英莲如何心意相通,到底男女有别,她不能让自己姐姐冰清玉洁的身体,在临死前被一个外男瞧了去,失了应有的体面和尊严,即便这个外男是傅恒,亦不能够!

雪雁亦在一旁道:“国舅大人,您还是先回避吧,到底要先拔出大姑娘身上的箭,才能谈下一步的医治,况您的伤口亦需止血,竟让奴婢与您瞧瞧吧。”好说歹说了一阵儿,方劝得他出去了,不过他到底不愿包扎伤口,说要待英莲没事后再包扎,雪雁无奈,只好与他行了个礼后,进里间与黛玉帮忙去了。

这里黛玉方白着脸与贾敏道:“妈妈,此番姐姐连心脉脾胃都受了重创,一多办儿已是……”后面的“不中用了”四个字,她到底不忍心说出来,但只贾敏何等聪明之人,已自她变了几变的颜色和表情中,明白了几分,但到底心里犹存有最后一丝希望,因小心翼翼道:“果真……就没有法子了吗……”

黛玉摇头轻轻道:“这会子我能做的,不过与她拔出箭枝,包扎好伤口,再熬了药她服下,能不能有效,我也说不好,只能听天由命了……”说着忍了许久的泪水,到底大滴大滴滚了下来,探春几个亦不由跟着小声啜泣起来。

因恐接下来拔箭的过程吓坏贾敏和探春,黛玉又强打起精神,百般拿话劝得她娘儿两个出去,只留下雪雁春纤两个,方开始忙活起来。

她先命雪雁拿小剪刀,将英莲背上的衣衫剪开,饶是雪雁练武之人,乍见她背上的惨状,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她原本雪白的背上,此时已是血肉翻飞,直瞧得人肝胆俱裂,她忙转身与黛玉道:“福晋,您还是暂且回避一下,让我与大姑娘拔箭就好,罢了您再来瞧吧。”

想着雪雁跟随自己这么些年,自己的本事未学个十分,也有五六分了,又思及拔箭需得一挥而就,而自己本就劲儿小,指不定反累英莲更痛,黛玉遂轻点了一下头,道:“就由你来拔吧,我去将方子开好,待与姐姐上好外伤药后,立时就要煎了药来与她服下,方能有一线生机。至于春纤你,就在一旁抓着你姑娘的手,我估摸着她这会子虽昏迷着,少时一多半儿会痛醒。”

二人忙应了,一左一右扶了她至窗下的榻上坐定,又取了文房四宝置于她面前,方去到床边与英莲拔箭。

不出黛玉所料,英莲果真在拔剑的过程中痛醒过来,于神志不清中,开始惨叫起来,直听得外间的贾敏和傅恒心如刀绞,后者更是顾不得礼仪教养,不住在外面打门,一面高声道:“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黛玉恐他的叫声,影响了正全神与英莲拔箭的两个丫头,因自顾上前拉开门,含泪轻声道:“国舅大人,这屋里上上下下的人,没有那一个的担忧和悲伤比你少上分毫,请你冷静些儿,不要再……”说到这里,她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傅恒虎目含泪,哽咽道:“怎么不与她用‘麻沸散’之类的药?她都痛得那样儿了……”

“我能不知道这个?”黛玉忽然激动道:“但只姐姐的状况很不好,倘这会子用了麻药,一多半儿就再无醒转的机会了,你当我忍心见她那么痛苦吗?”说罢也不待他答话,自顾掩住了门,蹲在地上,开始小声儿哭泣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雁过来轻声道:“福晋,已经好了,您瞧瞧去吧。”说着伸手来扶她,而她因蹲得太久,又接二连三的经受了惊吓和打击,若非想着英莲还等着她,她几乎就要不管不顾的晕过去了,幸得雪雁体贴她,将她整个人都靠到自个儿身上,她方得以行到床前。

但见英莲的伤口已悉数包扎好了,只是那用于包扎的白纱,不过眨眼的功夫之间,又悉数被新渗出的血浸透了——显见得血犹未止住。

黛玉慌了神儿,忙命春纤道:“你赶紧拿了榻上的我开的方子,去找太太拿药,然后尽快熬了来姐姐喝下,要快。”一面又吩咐雪雁道:“你快去请师兄来,他对‘穴位止血法’还有几分研究,若不紧着止住血,姐姐怕是熬不过今日了……”说完到底因急火攻心,她竟软软瘫在了地上。

这下儿两个丫头更是唬住了,好容易雪雁先回过神来,忙令春纤去唤贾敏几人进来。适逢弘晓关押好弘皙,又去与乾隆复了命回来,听得此信儿,第一个赶了进来,抱了黛玉至窗下的贵妃榻躺好,跟着便用力往她胸口和鼻下揉搓起来,直用了好一阵儿,她才幽幽醒转过来,见得眼前人是弘晓,不由未语泪先流。

弘晓忙柔声道:“黛儿乖,快别哭了,倘哭坏身子,可让我怎么样呢?又让莲姐姐怎么样呢?”他已自贾敏口中知道,此时英莲已是命悬一线了。

不想黛玉反哭得更伤心了,他正欲拿话来安慰,就听雪雁进来道:“回王爷,福晋,柳爷来了。”

黛玉方忆起才刚晕厥前与雪雁下的命令,忙强自收住泪,道:“快请进来罢。”跟着她亦挣扎着下地,欲行到英莲床前去,弘晓见她连路走不利索了,忙打横抱起她,大步往床边走去。

幸得湘莲的穴位止血法还有几分功效,英莲的伤口在他十指翻飞的拍拍点点之间,竟真止住了血,大伙儿见状,方松了一口长气儿,心里不由又生出几分希望来。

一时春纤熬了药端来,贾敏忙亲自接过就要喂她,不想傅恒赶上来,嘶哑着声音道:“林夫人,让我来罢。”说罢不待她答话,自顾自她手里取了药碗过来,上前轻柔的扶了英莲起来,靠在他的肩上,方舀了一小调羹,送至她嘴边,却不想她竟不知吞咽了,直急得他乱了方寸。

探春心细,忙上前轻轻捏住了她的嘴,又让她略仰起了头,这会终于让她成功将药咽了下去,傅恒心里一喜,忙紧着喂了几勺,又与她擦拭净了嘴角,方轻柔的将她放回床上躺好,还体贴的与她捻好了被角。

在场诸人,除过黛玉,原本并没有第二个知道他与英莲彼此倾心的,然而经过今儿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又兼之彼时他的反应,众人都已是心知肚明,只不过碍于现在这样儿状况,并无一人提出来罢了。

这里弘晓因招呼众人道:“咱们还是外间去吧,人多反而影响莲姐姐歇息,这里只留春纤照顾便是。”众人都点了点头,依次行至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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