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燕京大学:教育史上的一段传奇
今天谈起燕京大学、西南联合大学这些名字,很多人会一脸茫然,因为这些学校已不复存在,他们只是中国教育史上的一段传奇,随着历史车轮的前进,成为永久停留在浩渺岁月中的驿站。
那么,燕京大学究竟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侯仁之在这里受到了什么样的教育,他和夫人张玮瑛在这里是如何学习、工作和成长的呢?
燕京大学原是一所由美国以中国的赔款在中国创办的教会高等学校。校址在北京海淀。1919年由北通州协和大学、北京汇文大学合并而成。次年,华北女子协和大学并入。成立初期未分学系,仅设本科和预科。1929年,设文学院、自然科学院和应用社会科学院,包括中文、外语、历史、哲学、心理、教育、新闻、音乐、化学、生物、物理、数学、家事、政治、经济、社会等学系。1934年设研究院,下分文、理、法3个研究所。
第二章负笈燕园:转益多师是吾师美国人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为第一任校长。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于1942年迁校成都。1946年迁回北平(今北京)。1951年由中央人民政府接管。1952年全国高等学校进行院系调整,并入北京大学和其他院校。
当时的燕京大学校园,堪称一大景点。
新建成的燕京大学校园,选址在北京城的西北近郊,是历史上有名的园林区。
校门西向,遥对西山。校门以内,跨过一个波平如镜的池塘上的一座大石桥,就进入了教学中心。中国古典建筑形式的大楼,三面环列,中间场地开阔,绿草如茵。
从教学中心深入校园腹地,岗阜逶迤,林木丛茂。大路起伏,畅通无阻。羊肠曲径,经过其间。出人意外的是穿过这一区岗阜,突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微波荡漾的湖泊,水光天色,视野开阔,这就是享有盛誉的未名湖。湖中有小岛,点缀其间,平添无限景色。男生的宿舍大楼,一座又一座,并列在湖泊的北岸。而在湖泊南岸冈阜密林之后的则是传统庭院式的女生宿舍。
1996年,侯仁之在美国克莱蒙·麦肯纳大学举行的“燕京大学的经验与中国高等教育学术研讨会”上,用英文回忆起他1932年秋天进入燕京大学读书时的校园风光。
从入学的第一天起,侯仁之就为这座校园的自然风光所吸引,只是后来他才了解到,这里原是两百多年前与清朝皇室有密切关系的一座名园,叫做淑春园。园中河流湖泊的上游,来自紧相毗连的勺园。而勺园早在三百多年前的明朝,就已经是一座以水取胜的名园了。可是到了1921年燕京大学在这里开始建校的时候,这两处历史名园的建筑,都已荡然无存。
燕京大学正是在这两处名园的旧址上,经过独出心裁的规划设计,充分利用其自然条件,建造起一座独具特色的大学校园。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即这座校园的建筑物,一律采用了中国古典的建筑形式,这更是历史传统与现代化要求的相互结合。
在燕京大学研究生宿舍内
大学之大,不仅在绮丽的风景,更在大师之众。据燕京大学研究院的资料,在建校之初,燕京大学就很重视师资力量,在上个世纪30年代先后采取聘任和兼职的形式网罗了一批名师。他们中间既有从国外学成归来的博士、硕士,如洪业、冯友兰、萧公权、许地山、吴文藻、冰心、雷洁琼、齐思和等,也有在国内已负盛名的学者,如陈垣、周作人、郭绍虞、钱穆、俞平伯、朱自清、顾颉刚、邓之诚等。
同时,燕京大学图书馆藏书丰富,在上个世纪20年代末开始,在哈佛燕京学社的帮助下,大量购置珍、善本书籍,到1937年,燕大的中、西、日文藏书已由原来的几万册增加到31万余册。其中,中文书尤以丛书、史地、文集、金石为大宗。有的院系还有自己的图书馆、实验室和校外试验基地。
而“史地”正好包含侯仁之的学习专业。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中国各大学中,燕京大学的教师和学生比例一直较低。在稳定发展的二三十年代,燕京大学宁可在其他地方节约开支,也基本保持1∶3的师生比,而当时教会大学的平均水平是1∶65。这种比例,对于培养师生感情,促进师生关系,非常关键。侯仁之一生中受几位老师的影响巨大,与这种师生比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冰心在《当教师的快乐》一文中写道:“回忆那几年的教学生涯,最使我眷恋的是,学生们和我成了知心朋友。”
当然,就学生学习而言,燕大的最大特色,莫过于对学生基本功的训练,也就是今天所说的“通识教育”,扩大学生知识面增强适应能力,要求掌握好最基本、最必需的知识,为今后深入研究或从事各项工作奠定坚实的基础。
每个学生有主系和副系,主辅系可以“跨学院”,课程设置分为主修、必修和选修,或是公共必修、专业必修和选修。
燕京大学规定在本科四年中必须修满140—146学分的课程才能毕业,其中共同必修课和专业必修课一般要占到95—99个学分。
2.圆明园大学:业余生活的意外收获
1940年,侯仁之在北平燕京大学为了教学实习的需要,编写并出版了《故都胜迹辑略》一书,他在前言里写道:“尝读英国史家吉本自传,方其壮年,只身作罗马古城之游。一日傍晚,独步踟蹰于坛庙废墟间,见虔庆跣足之修道士,歌颂晚祷于罗马神堂前。一念所中,不禁有华屋丘山之感。自是乃淬砺心志,卒成《罗马帝国衰亡史》。文笔绚烂,史法谨严,为近代西方史学一大巨著,150年来无能过之者。史迹感人之深,有如斯者。”
侯仁之借着吉本的经历,间接表达了自己悉心研究北京城的同感。以后若干年内,他开始对北京城起源和演变进行了探索和研究。
1932年夏,因仰慕顾颉刚教授的学识,侯仁之考取了燕京大学奖学金,投师于顾教授门下。“在燕京大学我等于是上了两个大学:一个是正规的六日制大学——就是燕京大学;还有一个一日制的大学——我叫他‘圆明园大学’”。
燕京大学被称做“贵族学校”,每逢周末或假期,学生多有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
侯仁之既没有钱,也没有闲情逸趣去追逐时髦,他有自己的乐趣——到学校邻近的圆明园踏荒。那时圆明园一片荒凉,狐兔出没。
去的次数多了,他产生了一些疑问:为什么会在这里建造圆明园?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条件?听说燕京大学校园原来也是附属于圆明园的一部分,那么校园以西的西苑又是怎么个来历呢?整个校园所在的海淀镇附近一带的江南风光又是怎样开发起来的呢?
于是他开始注意圆明园流水的来龙去脉。圆明园不仅把侯仁之的注意力引向西山,而且还把他的视野引向一个更高的学术探讨的境界。
侯仁之多次利用周末沿着圆明园的流水溯源而上,踏勘了颐和园的昆明湖,又一直追溯到玉泉山“天下第一泉”的上游。在那里他看到有一道长墙从玉泉山麓一直伸向西山脚下,爬上墙去一看,原来是引水石槽砌在上面。
由此,他追溯水源直到卧佛寺附近的樱桃沟和香山碧云寺。以此为起点,侯仁之在实地考察中终于弄清楚了海淀一带园林水道的开发过程。
此后他又把考察范围扩展到北京城的西南郊,踏勘了金朝中都城残存的城墙。
从大量的实地考察中,侯仁之终于认识到北京城址的转移与河流水道变迁的关系。
3.冰心:与北京结缘因她而起
冰心(1900年10月5日—1999年2月28日),中国作家,福建省长乐人,原名谢婉莹,晚年被尊称为“文坛祖母”。冰心深受共产主义思潮影响,被认为是以爱的哲学特别是对下层人民的爱的思想贯穿写作的作家。巴金就将“爱”列为冰心作品的主题,表示“希望年轻人都读一点冰心的书,都有一颗真诚的爱心”。在作品风格上,冰心以文字柔和、清丽见长。与家喻户晓的声名相比,冰心脍炙人口的名作并不算多,现今最为人熟悉的是《小桔灯》、《三寄小读者》等被收入不同时期教材的短篇作品。实际上,侯仁之并没有听过冰心的课,也很少有机会亲聆她的教诲。
但在少年时代,侯仁之却在心里认为冰心是给自己心灵以莫大启迪的第一位老师。
侯仁之第一次与冰心结缘,是在初中一年级。当时,他从一位同学手中,偶然看到了冰心的《超人》这本书,借来阅读后,深受触动。
“它好像忽然把我引进到一个心灵中所能感受的新境界,同时也就启发我广泛涉猎当时蓬勃兴起的所谓新文学的作品。”在《奋蹄集》一书中,侯仁之如是回忆说。
冰心就这样,从郑振铎等人的文学研究会,一直到郭沫若的创造社、蒋光慈的太阳社等出版物,无论是小说还是诗集散文,只要接触得到,侯仁之无不感兴趣。
有一点令侯仁之没有想到,在后来报考燕京大学时,正是借着此前因《超人》而引发的“新文学阅读之旅”,才得以顺利通过入学考试,并拿到优厚的奖学金,否则他就有可能被关在燕京大学的门外,失之交臂。
侯仁之所在的高中是通县潞河中学,该校可以保送高中三年达到一定成绩的学生参加燕京大学提前招生的特别入学考试,只考国文和英文。
幸运的是,1932年高中毕业时,侯仁之得到了这个机会。
主考国文的女老师就是冰心,她在黑板上写下两篇作文题目,一篇是《雪夜》,要用白话文来写,一篇是《论文学革命与革命文学》,要用文言文来写。写下作文题目后,冰心就离场了,由别人监考。
侯仁之当时并不认识冰心,但是之前的知识储备,却让他觉得作文题目得心应手,并且胸有成竹地先交了试卷。
意料之中,侯仁之收到了燕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这一不解之缘,让侯仁之一直对冰心存有谢意。
56年后,也就是1988年夏天,侯仁之担任主编的《北京历史地图集》出版。
这时,他碰巧又读到了冰心的《我和北京》。于是,他决定把图集奉送给冰心一部。
送书的同时,他写了一封长信,来表达隐藏了长达半个世纪的“饮水思源”之情。
在信中,侯仁之写到:“您的《超人》像一泓清流注入了我儿时生命的小溪,也像一阵清风吹开了我少年时期的心扉。”
而在此之前,侯仁之曾在写文章时回忆:
“半个世纪以前,我作为一个青年学生,对当时被称作文化古城的北平,心怀向往。终于在一个初秋的傍晚,乘火车到达了前门车站。当我在暮色苍茫中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出车站时,巍峨的正阳门城楼和浑厚的城墙默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一瞬之间,我好像忽然感到一种历史的真实。从这时起,一粒饱含生机的种子,就埋在了我的心田之中。”
感激之情,跃然纸上。
“在相继而来的岁月里,尽管风雨飘摇,甚至狂飙陡起,催屋拔木,但是这粒微笑的种子,却一直处于萌芽状态。直到北平解放了,这历史的古城终于焕发了青春,于是埋藏在我心田中并已开始发芽的这粒种子,也就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中,迅速发育成长起来。”(见《北京的城墙和城门》中文译本序)
侯仁之把这本《北京历史地图集》视为“种子”历经数十年长出的“果实”,赠送给冰心。
此时的冰心,已经是88岁高龄的老人,但仍然笔耕不辍,写作不息。
4.洪业:择校不如择师,择师要择名师
洪业(1893—1980),号煨莲,名正继,字鹿岑。1893年10月27日生于福建侯官。1915年赴美留学,1917年毕业于俄亥俄州韦斯良大学,获文学士,1919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获文硕士。1920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协和神学院,获神学士。后攻读历史学博士未果。1923年回国,后基本在燕大任教并担任行政领导工作,先后担任燕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系主任、教务长、图书馆馆长、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编辑处主任、研究院历史学部主任和研究生导师。1941年冬燕大被日军封闭,旋和邓之诚一起被捕入狱半年,后出狱拒绝与日伪合作,至抗战胜利后燕大复校才重新回校工作。1946年春赴美讲学,后定居美国。1948到1968年,兼任哈佛大学东亚语文系研究员。1980年12月22日洪业在美国去世。假如说侯仁之最初对北京及其附近地区的考察和研究,还停留在专题探索的阶段,那么一次偶然的机会却促使他不得不把这些专题探索系统化。侯仁之满怀深情地说:“给我提供这个机会的是我当时另一位老师洪业(煨莲)教授,在科学的写作方法上我得益于他的教导是很多的。”1940年,侯仁之在洪业教授的指导下获得了硕士学位。
洪业生前曾有“三不主义”,曰“爱国而不从政,笃信基督教义而不作宣传,献洪业身教育而不作校长”。他以此作约束,为的是可以专心治学,并为学生传业解惑以终其一生。
应该说,洪业对侯仁之的影响潜移默化,几乎贯穿侯氏一生。
在侯仁之读大二时,洪业开了一本课,叫做“史学方法”,正是这门课,引导侯仁之走上了治学道路的第一步。
在课堂讲授中,除去一般理论与方法论的系统介绍外,特别重视学生的写作实习,并且提出如下的严格要求:
第一就是要言必有据,在写作中凡所引证,必须详注出处。引证的重要来源,必须是原始资料,为此他曾用“沿流溯源”四个字来说明只有出自源头的水,才是清洁可以引用的,愈到下游,污染愈重,愈不可用。以此为例,来说明追溯原始资料的重要意义。
第二就是要悉心搜集材料,务必详尽,力求分析鉴别以找出各种资料的内在联系,然后加以合乎逻辑的组织,按照科学论文的格式,进行写作。
第三就是要达到科学论文的要求,必须有新发现,用他的话就是要“道前人所未道,言前人所未言”,这就是要在知识的海洋里,注入自己点滴的新贡献,最要不得的,是以各种手段抄袭他人研究成果,那就是剽窃,是最可耻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