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知道,即使大家意见不合,也应互相尊重。”
我们见到蒙克利时,正好是11点。他身材高大,满头白发,虽然上了年纪,却精力充沛。大冷天里走夜路,他好像根本不当回事。
他也提着一盏灯笼。
我们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把守。
蒙克利站在墙里边,西蒙森守在废墟另一侧,堵住通向老房子的过道。这时,我们的三盏灯都点亮了,照得那里一片通明。
不多时,那种声音就出现了,同原来一样。
确实好像有个人,他满腹悲伤,到处徘徊,撞到了我身上,把我挤到一边。可是,这里照得一片通明,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现在,我一点都不感到惊奇,心里只充满着怜悯和焦虑。怜悯这个可怜的灵魂,焦虑我的儿子。天啊,我要是帮不上他什么忙可怎么办,罗兰会急死的!可是,现在我能做什么呢?
第一阵叫喊声过去了,凭着几次下来的经验,我知道该过去了。
我们站在那里,三个人谁也不说话。老牧师是第一次听到,他站在墙里边没动,显得非常镇静。我几乎有些漠然,因为我已经习惯了。
过了一小会,叫喊声又来了,还伴有阵阵哭泣。
就在那哭泣声越来越大时,突然,又响起另一个声音,让我头皮发炸,心都差点跳出来。
那是从墙里传出来的,是老牧师熟悉的声音,“威廉,小威廉,噢,上帝保佑,那是你吗?”声音断断续续,激动不已……
这短短的几句话,让我大吃一惊,莫非,老人也被吓坏了?
我一跃而起冲到了墙那边。蒙克利站在原地没动,满面苍白神色激动,眼含泪水,双唇颤抖着,他并不看我,也不听我说话,他全部身心都已沉浸在担忧和焦虑中。
只见他伸出双手,由于着急,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他接着说:“威廉,如果是你,一定是你!威廉,我的孩子,你为何来这,吓唬这些你不认识的人呀?你为何不来找我?”
这时,西蒙森又吓了我一跳,他手提着火绳,也溜了过来,满脸惊惧。
可是,老人根本没注意到我们,他带着哄劝的语气,又说道:“你来这儿就对了吗?你妈妈死的时候嘴上念着你的名字。你想想,她会把自己的儿子关在门外吗?你认为上帝也会把你拒之门外吗?你这个懦弱的孩子!”
老人说着,因为情绪激动,喊了起来:“不,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那啜泣声突然变成了一阵哭喊。
老人上前一步,大叫起来,语气很强硬,“我绝不允许!不许你再对人哭叫。回家去,你这个游荡的魂灵!回去!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我曾为你洗礼,曾为你同上帝争斗。”
说着,他的语气变得缓和下来,“而你母亲,她多么可怜。你不是爱她吗?可她不在这儿,现在她与上帝同在。你应该去那儿找她,别来这里。上帝会接收你的,孩子。如果你有哀怨,就去天堂之门倾诉吧,而不是在你母亲生前的居所。”
老牧师停下来喘了口气,那哭声已经停止,好像被哽住了。
老牧师说:“你在听我说吗?威廉,这个地方,你原来不是很喜欢吗?快放过这里吧,回到上帝那里,安息去吧。你在听我说吗?”
说着,老人双膝跪地,抬头仰望,双手颤抖着伸向空中。
说不出是为什么,我先是坚持着,后来也忍不住跪下了。西蒙森一直都站在门洞那边,张大嘴巴,双目圆睁,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
“上帝啊,”牧师又说话了,“把他带走吧,去那个永恒之地。他哭叫着要找的母亲就在您身边,除了您,谁还能引领他?这对您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上帝啊,吩咐那母亲让儿子进去吧。让她认下这孩子吧!”
这时,那个人仿佛走进了门洞。
我起身想去抓住他,我一直追过去,却一头撞在了墙上。双手扑地摔倒了下去。
西蒙森扶我站起来,他浑身颤抖,手脚冰凉,张口结舌的,“他走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他走了……”
我俩互相搀扶着,抖个不止。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眼前的那一幕:出现了一片奇异的白光,四周却是黑暗的,一个身影跪在地上,双臂高举,白光照着他满头的银发。
老牧师口里不停地说:“上帝,上帝啊……”
他根本不看我们,我们也不知这样待了多长时间。手里举着灯笼,表情茫然。
最后,他终于直身站了起来。
我们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肯定已是午夜时分了。
老牧师紧紧挽着我的手,一身疲惫慢慢地走着。
好长时间,我们都沉默不语。后来,我们已经走过森林,快要回到房子那里时,老牧师才说话,“恐怕太晚了,我要顺着山谷走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别一个人走了,我来陪你。”我说。
“好的,我不反对,我已经老了,激动起来比工作更令我疲劳。”
我挽起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这时西蒙森也凑过来,对老牧师说:“让我来提灯笼吧,挺沉的。”他刚从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变得和原来一样了。“我有个问题,牧师,你相信有炼狱吗?就我所知,教义中可没有提过。”
老牧师说:“像我这么老的人,有时自己都弄不清相信什么。可是有一件事,我坚信不疑,那就是上帝的慈爱。”
“上帝的慈爱?我认为那就是我们的今生今世,当然,我不是理论家。”
老人不禁全身抖起来,“如果,我看到朋友在地狱的门口,我也不会绝望,上帝会向他伸出拯救之手的,即使他可能也像你这么乱叫。”
“我承认,那地方有些怪,太怪了,我可弄不懂。但是,我总觉得,那一定是有人弄出的响声。牧师,你怎么能断定他就是那个人?”
牧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接着,我们又沉默地走了很长时间。
我们一直把牧师送到了教堂门口。他的老管家一直着急地等着他,见他一回来,她便问道:“天啊,牧师,小少爷病得更重了吗?”
“正相反,他好多了,上帝会保佑他的。”牧师回答。
我已经想好了,在回家的路上,要是西蒙森再拿他的那些话来烦我,我就一脚把他踢开。
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一到家里,我马上去罗兰房里看他,他睡得很甜。妻子正在小憩,睡眠中露出了微笑。
“他好多了,你们回来得可真够晚的。”她轻声说。
儿子脸色红润,就像以前一样。这时,他醒了,看着我微微一笑。我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罗兰,全都办好了。”我对他说。
他放心而喜悦地看着我,手枕在头后,又心满意足地睡了。
在那之后,有好几天夜里,我又去那片废墟察看过几次,每次都待到午夜。但是,那里再也没有出过什么怪声。
后来,老牧师给我讲了那个孩子的事。
他叫威廉,原来是一个浪子,身体羸弱,头脑愚钝,很容易受到哄骗。而且,我们听到和看到的,都曾发生过,那都是真实的事。
他的妈妈原是一个主妇,住在那房子里。她死了之后,过了一两天儿子才回来,听到这一消息后,他发了狂症,一下扑倒在门前,大叫着让他进去。他就是在那里死去的……
老牧师一边讲着,一边泪下如雨。我也深受感染,流出了泪。
我的管家巴格力,过了很长时间才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他一好,马上就辞职不干了。
他似乎受不了那种怪事,看来他实在是吓得不轻,我特意送了他一点礼物。
至于我和我的一家子,我们在布伦特住了两年才搬走,并一直过得很愉快,和刚去的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