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怎么也得把门锁上。他轻手轻脚地回到门边,弯下身来,屏着呼吸,把耳朵贴着门谛听。也许会传出来沉重的呼吸声,那就说明什么事情也没有,是他庸人自扰。然而里面是绝对的静寂。
他于是用哆哆嗦嗦的手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转了一下,“咯咯”一声,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里面“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直朝房门过来。布瑞克先生一下子吓得像兔子似的飞奔回自己的房间,把房门锁上。这是没有用的,他心里知道。门和锁能挡得住他所怀疑的那个东西吗?但这时候他想不出别的任何办法。
然而事实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接下来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疑神疑鬼,考虑该怎么办。当然,他恨不得马上离开住有这样一个“同宿者”的房子,越快越好。
可是昨天他才对老板说过,他至少还要住一个星期,万一改变主意,难免会引起老板疑心,知道他钻到跟他毫不相干的地方去了。
再说,贝茨夫妇或许是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却依然没有离开这所房子,又或许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但不管怎样,同样说明没什么值得害怕的,顶多只是使他们把那房间的门锁上,还不至于把他们的精神压垮。
总而言之,看来是没什么值得害怕的,这么些日子下来,他也确实没有遇到过可怕的事,所以想来想去,他决定好歹还是待下去。
就这样,他总算把一个星期熬了过来。什么也不能使他再走过那扇门。白天夜里他常会在走廊上静静地待着,竖起了耳朵听了又听,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从那个方向传过来。
你们可能想,布瑞克会试图打听跟这旅馆有关的事情——向贝茨夫妇打听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向附近居民或者村里的老人们打听,但是他没有。
一般人遇到这种怪事而又相信,常常是沉默寡言的,布瑞克也一样。然而随着他走的日子越来越近,他越来越强烈地渴望知道事实真相,能解开他心中的疑团。
他单独一个人出去散步的时候,一直在做种种计划,看有什么办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到那房间去再看一眼,又要是最不为人觉察的。他的最佳方案就这样渐渐地形成了。
他走那天要乘下午一班的火车,时间大抵是四点钟。出租马车要到旅馆来接他去火车站,等行李放上了车,他可以借口再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去一次,看看有什么东西忘在那里,趁此机会,他就可以去打开那个房间的门。他只是想打开门看一眼,然后马上关门下楼。
他于是按照这个方案行事。
账结清了,出租马车已经等在外面。最后的客气话也说了:“这一带乡村真是风景宜人……过得舒服极了,谢谢你和贝茨太太……真希望什么时候再回来……”他说道。
贝茨先生笑着说道:“先生,很高兴你能感到满意,我们只是尽我们的本分效劳……听到你的称赞总是令人高兴的……说实在话,我们都多亏天气好!”
临了,布瑞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出一句:“哎呀!让我再上楼去看看,万一我把一本书什么的忘在我的房间里了……不!你不用麻烦,我马上就回来。”
他上了楼,尽可能悄悄地溜到那个房间门口,把那扇门打开。
幻象粉碎了!他几乎要大声笑出来。
床边搁着的——或者你会说是坐着的——只是一个稻草人!当然是菜园里的一个稻草人,扔到这没人住的房间里来了。
然而他的高兴劲儿一下子停住了。
稻草人会有光秃秃的骨头脚吗?稻草人的脑袋会耷拉在它们的肩头上吗?稻草人的脖子上会戴上铁颈箍和铁链吗?稻草人能站起来,能在地板上走过来吗?尽管动作僵硬,还能晃动着脑袋和贴近身边的胳臂,并且哆哆嗦嗦吗?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他冲到楼梯口,冲下楼,接下来一阵头晕。
等到醒来,布瑞克看到贝茨老板站在他面前,弯下腰,手里拿着一瓶白兰地,一脸责怪他的样子。“你不该这样做,先生,你实在不该这样做。人家已经全心全意招待你,你不该这样做……”
布瑞克先生只记得他听到了这些话,却记不起他是怎样回答的。贝茨先生,也许特别是贝茨太太,觉得很难接受他的道歉和他绝不说出去的保证,万一说出去,那就要坏了他们这家旅馆的好名声。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接受了。
既然他已经误了点赶不上火车,他们临时安排,让布瑞克先生坐马车到镇上,在那里过一夜。在他走以前,贝茨夫妇把他们所知道的很少一点传闻讲给他听。
“传说很久以前他是这里的房主。那时候有一伙强盗专门在荒原上拦路抢劫,而这个人是他们一伙的。正因为这缘故,他落到了如此一个下场:据说是用铁链把他吊死在你看见那块石头的地方,那吊架就立在那石头上面。”
打鱼的人之所以会绕开那个地方,我相信是因为按照他们的想法,如果他们在海上看到了它,它会使鱼不上网。所有这些话,我们是从我们到这里以前拥有这所房子的人那里听来的。
“他们又告诉我们说:‘你们只要把那个房间锁起来就是了,不过别把房间里那张床搬走,那么你们尽管放心,不会有任何麻烦的。’我们就这么办,也的确没有过任何麻烦。他一次也没有到外面屋子里来过。
“至于他会做什么,倒没听人说过。总之,自从我们来到这里,我只知道你是第一个看到了他的人。我自己从来不去看他,也不想要看他。我们把仆人们的房间安排到屋后的杂物房那里,我们也就一点麻烦也没有。
“先生,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千万守口如瓶,否则,请想想大家将会如何谈论这所房子,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布瑞克先生保证绝不说出去,说到做到,这个保证多少年来他一直严格遵守。
我之所以终于听到这个故事,事情是这样的。
碰巧这位布瑞克先生到我父亲的家里来小住,把他带到给他准备好的房间的任务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正想给他把房门打开,他抢先一步走过来,亲自把房门一下子敞开,然后站在房门口,把蜡烛举得高高的。他将房间里面仔仔细细地看一遍,似乎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对我说:“请你原谅。我这样做非常荒唐可笑,但是我忍不住只好这样做,因为我有特殊的缘故。”
朋友听我这样说,不禁啧了一声说道:“那样可真不好,如果是我,我就走进去再瞧个明白。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疑神疑鬼的。许下那个承诺好比给自己的心打了个结,到死去恐怕也解不开了。”
“确实很痛苦。”我感叹道。
谈话到此结束了,我们谁都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朋友说要回家。我正要送他出去,就听到楼上传来了一阵震动声,好像有人在跺脚。
朋友不禁露出了一脸坏笑,说道:“太不够意思了,女朋友既然在上面,怎么不叫下来。”
我身上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楼上是封闭的,怎么可能会有响动呢?我正想着,那封闭着的墙壁已经被里面的“家伙”撞开了一条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