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一位盲人和我并肩坐在一盏路灯下,亮丽的灯光使我和盲人同时微笑起来,他笑是比我深沉。
第一次看见盲人的眼睑和宁静如岩的眼球,在灯光里神奇地颤动不已,布满苍白阴翳的眼球,多么像一颗渴望拥抱世界的小小的心脏,由于有血液在其中呼号和冲动。盲人的眼睛总是血红的,比明眼人要敏感十倍百倍。
据说灯光使盲人的眼睛异常的疼痛,如火烙一般,但盲人却在微笑。笑得庄严而圣洁。我也曾经这么笑过。不仅眼睛疼痛,连心脏都疼痛。五十年前我从黑暗的牢房走出。在阳光里笑着倒在大街上。
脉脉含情的灯光,如一阵阵热忱的风。深深地吹遍了盲人的整个生命。
盲人对我说。他感觉到了灯光。
他说。灯光移动着寒窣作响的碎步向他走近。灯光向他不住地笑,用温泉般的手抚摸他,使他涵泳在灯光之中。他的桔井似的眼睛涌出了泪水,困为有血斑在辉映,泪水是彩虹色的。
盲人又对我说,灯对他说:“我是你的眼睛。不仅是盲人的,也是明眼人的。”
当天夜里,我写了这首诗:《盲人和灯和诗》。
第二天,我把诗读给盲人听,他两眼不住地颤动,他懂诗,因为他理解灯。他喃喃地说:“我听诗如沐浴在灯光之中。诗和灯,我都能看见,都能感知。”
由于灯和诗。我和这位盲人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