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涓激动地：“都到这个时候，你……你还没有醒悟啊！”
多多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养我一辈子的。”
林涓说：“什么话？你以为妈妈是害怕养你吗？父母对孩子的抚养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妈妈能养你一辈子吗……”
“总有一天，父母是要离开自己的……我爸爸不是已经抛弃我了吗？”林涓话还没有说完，多多就接过话题说了起来。
“不是抛弃！你不能这样说你爸爸。”林涓说。
多多还是不屑地：“事实上就是抛弃，如果他还在，如果一切都还像过去一样，我会有今天吗？”
林涓的心又像是被一种锋利划过一样，说：“你不该这样想，就是你爸爸还在，你也要学会自强自立。”
多多马上说道：“自强自立，自强自立。好、好，一个女人要自强自立，你做到了吗？你不是女人吗？你没有丈夫了，连自己的女儿都养不活了！”
林涓万万没有想到多多会这样说，她惊讶地看着多多，“你……”
多多用冷漠的目光看了林涓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林涓喊道：“你去哪？”
多多身体已经出了门，甩进一句话：“自强自立！”
独自留在屋子里的林涓，忽然感到所有的空气都在向自己挤压过来，很难受。
多多的确是去找工作了。
多多想找一个既轻松又很赚钱的工作，她在网上看到了这样的介绍，说一个女孩子找了一份“租赁”的事，就是把自己出租出去，然后赚了很多钱。这真是一个适合自己的好工作。多多先是在QQ上发出了这样的信号，立刻回话的很多，也都很直言不讳，第一句几乎都是问，你漂亮吗？
对于这个问题多多很自信，女孩固有的天性，很早就知道自己是漂亮还是不漂亮。其实多多在这方面并不是很早熟，真正知道自己漂亮还是前不久的事，也是和田莎莎一起玩，在一个乱哄哄的小饭馆，突然间，来了几个脏兮兮的男人，赖赖巴巴地坐在了多多和田莎莎的身边，嬉皮笑脸的，也许他们说了一些什么，其实，多多对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不太记得，唯一记住的就是，田莎莎带着她跑开了，从那几个男人的身边跑开了，然后，田莎莎说：“都是你惹的祸！”多多倒奇怪了，问：“我怎么了？”田莎莎说：“你不知道吗？”多多摇头。田莎莎说：“你……你太骚了呗。”多多生气了，多多觉得这个词是在侮辱自己，后来田莎莎说：“你懂个屁。女人骚，男人看着就是漂亮，是风情。”尽管多多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她知道了自己长得不错。
多多开始见面了，在QQ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陪这个人聊天、逛街，按小时收费，一小时10块钱，多多接受了。接下来就是见面，多多按照那人说的地点，经过千难万难的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地方，这期间因为要赶时间，多多打了一次出租车，已经花费了10块钱。见面的地点是一个咖啡馆，这一点多多是留了心眼的，见面只能在公共场合。
对方是一个男人，五十多岁，这些也没有什么悬念，在QQ里都已经说过了。见到多多，男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多多对这种目光还是敏感的，心里有几分自得，接下来就是看时间，接下来开始说话。男人要了两杯咖啡，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多多觉得很难喝，几乎没有动。男人喝了一口咖啡，打开了话匣子。
那是一个真正的话匣子，仿佛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说话了，男人说起来滔滔不绝，真地是滔滔不绝。多多听得天昏地暗，最后只记住了一句：“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啊……”
最奇怪的是，刚刚到了一个小时，男人的话匣子突然一下子关上了，绝对是突然的，就好像一个箱子盖“啪”地一声落下，让多多几乎反应不过来，接着，男人付钱，说：“十块，对吧，一分也不少你的。”
的确，一分也没有少。多多走了，这一次绝对不敢打出租了，倒了四次公交车，多多终于回到了家，天已经黑了。
多多到家的时候，林涓不在家。林涓接到了曾娅琳的电话，和曾娅琳约会去了。
曾娅琳见了林涓没有多说关于多多的事情，其实林涓也不愿意和曾娅琳谈多多，有什么好谈的，加之多多没有考上大学，无非就是指责，或是指责自己或是指责多多。
很快，曾娅琳说到了林涓借钱的事情，林涓又向曾娅琳复述了一遍关于自己的父亲住院花钱的事。曾娅琳听了以后，没有一下子接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林涓，过了一会儿，说：“嘿嘿，真是想不到。”说到这里，曾娅琳停顿了一下，“说实在的，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就是在听你说这些的时候，真是太喜剧了。你知道吗？你身上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衣服。我告诉你吧，就是在美国，你的这一身穿着也是太过于奢侈了。”
林涓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热了，无疑，一定很红了。曾娅琳说的没有错，今天林涓穿的是一件Prada的连衣裙，尽管不是最新的款式，但是，它的做工还有式样，都是发射着品牌特有的光芒的。当然，林涓知道这是齐丽买的，就在她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买的。很长时间，这件衣服都是静静地挂在衣柜里的。可是，不管怎么说，它还是一件世界一线品牌的衣服，它还是一个奢侈品啊。
林涓看着曾娅琳，本该解释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曾娅琳说：“林涓，你觉得你这样做有意思吗？我是说你对我这样就没有必要了。”
林涓不解：“你说什么？”
曾娅琳笑了，说：“其实，你真地没有必要这样。在中国，人情是大于法律的。不管怎么说，朱阳毕竟已经不在了，他已经付出了代价了，人都到了这份上了，也就……”曾娅琳很诡秘地看着林涓，“尤其是你又是何必呢？”
林涓更加不解，问：“娅琳，你到底想说什么？”
曾娅琳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不愿意真诚，我还是来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在为朱阳打掩护？”
“打掩护？”林涓惊讶地。
曾娅琳点头：“你这样装穷叫苦的，是不是就是想告诉别人，朱阳是清白的？”
林涓恍然大悟，她忽然有一种受委屈的感觉，忽然对“有口说不清”这一句话有了理解，她叹了口气，说：“娅琳，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曾娅琳又诡谲地一笑：“好了，好了，你既然不想说就算了，其实，我是从来不打探别人的隐私的。在美国，打探别人的隐私是极其不道德的。我也就是想帮帮你，我从来就不想告发你，说实在的，我连去哪里告都不知道。什么纪检委？我连他们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林涓急忙说：“娅琳，我说的都是真的，朱阳他根本就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赃款……”
曾娅琳挥手：“我已经说过不说了。我理解你，完全理解你。”
林涓真是无奈，是的，理解，理解，她倒是忽然想起了在部队的时候，曾经说的最多的那句话，理解万岁！喊了这么多年了，理解是谈何容易啊，更别说万岁了。林涓真地沉默了。
四、预谋
添堵的事情总是在发生，还好，母亲来电话说父亲的病情很稳定，基本维持原状，依然还是住在医院，很显然，住在医院里就得交医药费，没有一家医院是免费的。从母亲的口气中，林涓知道，干休所还是在推诿，人家也没有说不管，就是说你们家先垫付，到时候一起算总账。这次母亲没有跟林涓提钱的事，林涓知道母亲是不想为难自己，如果不为难自己那就只能为难母亲自己了。对于父亲的这一场病，母亲是没有预料的，谁都没有预料。在干休所，父亲的身体是出名地好，父亲搬进干休所已经将近二十年，老干部一个接一个死去，每次老干部们从殡仪馆回来，就戏言，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一定是林团长。没有想到，林团长也倒下了。
放下母亲的电话，林涓就想，郑豪强的钱暂时是还不了啦，眼下最主要的是再给母亲寄一些钱过去，原来想过的找张凯军、找曾娅琳借钱都是不可能的了。除了他们两人外，林涓真地也想不出可以找谁了，查了查自己的工资卡，这几个月自己一直很节约，一看，林涓眼睛一亮，看来节约还是有一定的效果，卡里居然还有八千多块钱，林涓急忙把钱取了出来，给母亲寄了去。
林涓松了一口气，这才又想起了多多，忽然想起多多说找工作已经几天，也没有听她说说情况。
的确，多多又再次感受挫折。还是在网上，QQ聊天，还是“租赁”自己，接招的是一个女人。多多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价提高到了一小时20块，那女人倒是很爽快，一口答应下来，多多也暗自高兴。见面是在卡拂连，多多当然知道这是一家最高档的商场，里面很多商品都是国际一线品牌的。多多很快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
真地是一个女人，五十多岁的样子，微微发胖的身体，提着一个Chanel的经典菱形纹手提包来了，看到多多，把多多上下打量了一下，转身进了商场，后背对着多多说：“跟着我。”
多多急忙跟在了女人的后面。女人进商场就是买东西的，她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一个又一个店铺，多多心里窃喜，啊，不就是逛商店嘛，我最喜欢逛商店，就是逛一天都不烦。
多多到底还是烦了，而且正如多多遐想的那样，逛一天，真地逛了整整一天，到了商场打烊的时候，女人还在急急忙忙地刷卡。再看看多多，简直就是一个挂物架，她的身上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包挂满了，天啊，真正的购物狂。女人在各个品牌中穿梭，从一个试衣间走向另一个试衣间，这期间没有喝过一口水，更没有吃过一口饭。随着购物袋一个又一个地增加，多多是又饿又累，心里渐渐对逛商店一事厌恶了，到了最后，多多居然暗暗发誓再也不逛商店了，想起商店就几乎想吐。
女人在商场打烊以后，带着多多出了大门，在大门口她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然后转身从Gucci的钱夹里抽出了五百块钱，多多刚要伸手接过来，女人忽然扳着手指，沉思了一下，从五百块钱中抽出了三张，又从钱夹里拿出了五十块，这才递给了多多。接着她就上了出租车，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好像她面对的真地是一个挂物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出租车一溜烟开走了，黑夜里只剩下多多一个人，手里拿着女人给的二百五十块钱，多多忽然不知道该往哪走了，回家的路究竟在哪？愣了半响的神，慢慢搞清了自己站的位置，才想起公交车已经收车了，还是打的吧，尽管心里有些不舍得，她还是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如此这样的几次遭遇，如果就能让多多感受到生活的不容易的话，那倒是好了。多多的确没有这样的感觉，她还没有这样的感悟能力和理解能力，她更多想的还是享受，她希望她能获得很多很多，能像田莎莎一样“潇洒”。
田莎莎当然也没有考上大学，但是，她早已经做好了不在国内上大学的准备，她已经通过中介在办到英国留学的手续，她在等待。他的老爸已经在英国的银行里为她存了很多的钱，到了英国她也会一样地吃穿不愁。
在等待出国的日子里，田莎莎为了打发大把的时间，当然她又想到了朱林多。她们在酒吧消费，在KTV飙歌，在商场买衣服，还有很多时间，田莎莎是在给多多讲英国的事情，她说出了她在英国住的城市，还说出了街道的名字，多多问：“你连英语都不会说，你怎么办呢？”
田莎莎说：“我有翻译。在英国有很多中国人愿意做翻译，只要你给他钱。”
田莎莎接着说：“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要有钱，有了钱就有了家，全世界都是家，一样舒服的家。”
多多点头：“哦。”
田莎莎看看多多，叹了口气，说：“可惜你没有钱。”
多多说：“我现在没有，以后也许会有。”
田莎莎说：“也许吧，不过，等你有钱的时候，你也一定是一个满脸皱纹的黄脸婆了。你知道吗？女人自己挣钱是很辛苦的。”
多多沉默，然后叹气道：“要是我爸爸不死，我也会像你一样，出国上学。”
田莎莎说：“你妈会改嫁吗？”
多多摇头，接着说：“我不希望我妈再嫁人，我不喜欢有后爸。”
田莎莎说：“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后爸了。”
多多说：“什么样的后爸我都不喜欢，都不如我爸爸好。”
田莎莎说：“可惜他已经死了。”
多多沉默，眼睛发热，她想哭，可是她不想当着田莎莎的面哭。
田莎莎说：“你没有看出来吗？那个郑老板好像对你妈有意思。”
多多本来想说自己也不喜欢郑老板，可是田莎莎觉得郑老板是一个人物，多多故意摇头：“我不知道。”
田莎莎说：“你傻呗。你知道吗？郑老板是你想成为有钱人的最后的希望。”
多多当然知道田莎莎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多多不想有郑老板这么一个后爸，什么样的后爸她都不想要。多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田莎莎和多多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田莎莎无意间看到了一张报纸，报纸上面有一张照片，田莎莎觉得照片上的人有点儿面熟，就拿起来一看，她叫了起来：“朱林多，你看，这不是郑老板吗？”
多多惊讶：“郑老板？在哪？我看看。”
多多从田莎莎的手里接过报纸，一看果真是郑豪强。这是一张新闻照片，照片下面的小字表明，郑豪强为一个民工小学免费进行园林设计，照片是在竣工仪式上他和校领导，还有区领导的合影。
田莎莎看了，说：“嗨，想不到这个郑老板还有点儿慈悲心肠。”
多多说：“有就有呗。”
田莎莎说：“我爸就是有全世界的钱他也不会去做慈善的事情的。他最大的慈善就是把钱给他的那些不明不白的女人花。郑老板可以为不认识的人花钱，你要是成了他的女儿，他肯定也会给你花钱的。”
多多眼睛一亮：“真的？”
田莎莎说：“就看你妈肯不肯嫁给他了。”
多多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