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只管兴奋,喜洋洋地:“我愿意!”
多多说完,拿起话筒当起了歌霸。田莎莎目光酸酸地在一边看着多多。
多多在尽情地飚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妈妈林涓也来到了这家KTV。当然,林涓也没有想到多多在这里。
曾娅琳把林涓带到了这里,林涓说:“还没有吃饭呢,饿着肚子唱歌啊?”
曾娅琳只是笑笑,拉着林涓往里走,尽管这是一家最好的KTV,宽敞的过道,豪华的装修,但是,一种纷杂的气氛还是让林涓感到有些不适。林涓被曾娅琳拉扯着向前走,说:“这种地方不适合我们来。”
曾娅琳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走:“什么适合不适合?开心就好!”
曾娅琳拉着林涓来到一间包房,推开门,林涓惊讶地看到郑豪强和张凯军坐在里面,见曾娅琳和林涓进来,郑豪强和张凯军站了起来。
林涓脱口而出:“你们……你们也来了啊?”
曾娅琳得意地乜了她一眼,说:“你以为就我们两个女人在这里嚎有意思吗?”
林涓看了曾娅琳一眼,有几分怪罪:“你怎么不早说?”
曾娅琳却不在乎,依然得意地:“惊喜!知道什么是惊喜吗?”
林涓很想说,这样我就惊喜吗?话到嘴边,到底没有放出来,心里忽然想,那样说是有些不懂事了。朋友们之所以这样,毫无疑问是为了自己,他们想让自己开心,想让自己尽快走出朱阳的阴影。想到这里,林涓忙说:“惊喜,真是惊喜!”
大家一起坐了下来,曾娅琳熟门熟路地说:“这里有自助餐,我们先吃东西,吃够吃饱,然后尽情唱歌。”
林涓惊讶:“这里还管饭啊?”
张凯军说:“现在人真是会做生意。也是,一般唱歌都是吃了饭去,这下好了,什么都想到了。”
曾娅琳催促道:“快,快,自助餐,自己动手啊,我看,我们两个两个去吧,要留人看东西啊。”
张凯军看了看林涓,不等他说话,曾娅琳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一副指挥官的感觉,“张凯军,我们俩先去吧,林涓,你和郑总看东西。”
林涓点头,郑豪强也十分服从地说:“好,好,你们去吧。”
张凯军被曾娅琳拉着出了包间。张凯军像是不甘心似的,回头看了看林涓,林涓急忙躲开了张凯军的目光。自从有了在黑井发生的事以后,表面上林涓和张凯军像没事一样,可是,彼此内心都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林涓这样想着,一下子没有听到郑豪强的话。
郑豪强又说了一遍:“我也是临时接到曾娅琳的电话的,知道你来,所以……其实,我不太会唱歌。”
林涓急忙说:“我也是,我五音不全。”
郑豪强惊讶:“是吗?不会吧,你这么聪明……”
林涓笑了:“我真地唱不好。我……我也不聪明。”
郑豪强急忙说:“聪明,你聪明。”
林涓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目光躲闪着,心里倒怪起自己了,怎么说话这么不自然呢?本来就和郑豪强没有什么,倒像是有什么似的,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林涓这样想着,又扭过了脸,却看见郑豪强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忽然,心咯噔了一下,目光急忙躲开了。
郑豪强说:“其实唱歌对身体有好处。”
林涓急忙点头:“是。”
接下来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人正尴尬着,曾娅琳和张凯军就端着餐盘进来了,这下终于松了口气,林涓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林涓和郑豪强出门,走廊上人来人往,正是吃饭的时候,林涓看到更多的是年轻人,是那种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他们穿着牛仔裤,衣服是时尚的波西米亚风格,那么多繁杂的装饰。而林涓和郑豪强的穿着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像是在一所寄宿学校里的两名主管。林涓首先有些不自然了,郑豪强似乎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林涓的身上,他已经拿过了两个托盘,把其中一个递给了林涓。林涓急忙接住,说:“谢谢!”
郑豪强说:“走吧,你看看你想吃点儿什么。”
林涓这才举目看了看那些餐盘,大都已经见底了,有些地方却是排了长队,林涓忽然觉得很沮丧,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了,她说:“我还是等一会儿来吧。”
郑豪强看出了林涓的沮丧,说:“也好,他们应该很快会把菜再上上来。”
就在林涓转身的时候,一个女孩尖笑的声音传了过来,林涓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尖笑女孩的身边的那个女孩身上,她不是别人,正是多多。
“多多!”林涓完全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她放声喊了起来。
多多听到林涓的喊声,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回头看到了林涓。
郑豪强也看见了多多。
多多转身,田莎莎顺着多多的目光看到了林涓,更确切地是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林涓身边的郑豪强,田莎莎的眼睛一亮。
林涓母威十足,严厉地:“你……你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
多多看了一眼四周,觉得特别伤面子,她梗着脖子,一副叛逆到底的样子:“你不是也到这种地方来了吗?”
多多说完,故意把目光停留在郑豪强的脸上。
郑豪强急忙轻轻扯了一下林涓,对多多说:“多多一定很喜欢唱歌吧,一会儿郑伯伯听你唱歌怎么样?”
多多乜了一眼郑豪强,傲慢地转身,大摇大摆走了。
林涓急了,喊:“你站住!”
事实上,林涓的喊声毫无用处,多多继续旁若无人地走着,田莎莎跟了上去。林涓欲追上去,郑豪强拉住了林涓,示意她冷静。
林涓拎着空空的托盘走着,在千篇一律的门前,她根本找不到属于他们包间的那一扇门,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在一条河流里趟水,河水越来越高,向着她的身体上涨,没过了大腿,没过了腰,就要没过胸腔了,她觉得呼吸困难,简直是喘不过气来……
郑豪强轻轻扶住林涓的胳膊,推开一扇门,说:“我们到了。”
林涓和郑豪强拎着空托盘进到包间,曾娅琳奇怪地看着他们:“怎么?怎么没有拿吃的?”
郑豪强说:“人多,等会儿去。”
林涓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曾娅琳快人快语地问:“怎么了?林涓,你?嗨,出去一趟,怎么像是被打劫了一样?郑总,你这个护花使者是怎么当的?”
郑豪强呵呵一笑,说:“你们先吃,你们先吃。”
张凯军问:“郑总,怎么了?我看林涓真的有事。”
郑豪强说:“多多也来歌厅了。”
曾娅琳如释重负:“啊,是这么回事啊。来就来呗,女孩子喜欢唱歌正常嘛,林涓,你……你是一个保守老妈啊,唱歌怎么了?唱歌好啊……”
林涓突然抱住脑袋,嗫嚅道:“我怎么办?我……我真地很绝望……”
张凯军:“没什么的。多多这么大的孩子喜欢唱歌很正常……”
林涓:“可是,她应该上学,她没有权利在这里享受……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她应该学习,她……”
曾娅琳:“她怎么没有权利?什么话啊?林涓,你……你过了,孩子学习固然重要,可是该玩也要玩。行了,张凯军,你去帮林涓弄点儿吃的来吧。”
郑豪强说:“我去,我去,正好我拿两份回来。”
四、月光
在旁人看来,林涓把多多到歌厅的这件事看得太过于重了。可是,在林涓的心里,这的确是一件很大的、很令人绝望的事,她再一次从多多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杨溪的影子,而杨溪的结局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长年累月插在她的心上,她从来不敢去触动那一块地方,那个地方就是刀柄,轻轻一动,都能让人心痛、流血。
当然,那天的结果就是林涓无心唱歌,也就扫了大家的兴。尽管林涓知道曾娅琳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自己,可是,她无法掩饰自己沮丧的情绪。郑豪强主动提出送林涓回家,林涓一个劲儿地对曾娅琳和张凯军说:“你们唱,你们接着唱。”曾娅琳说:“林涓,你觉得我和张凯军唱得下去吗?”林涓只能说:“对不起。”
回家的路上,林涓只是沉默着,其实她心里有一肚子话,她很想说。她想说,多多是她的孩子,却又是那么那么特殊的孩子,她是杨溪的骨肉,还是朱阳的心血,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就好像本来三个人去完成的任务,就剩下一个人了,这个人就有了使命感。林涓就随时能感觉到自己对于多多的这种使命感。也许每个孩子的成长有着属于她自己的轨迹,但是,对于多多来说,林涓只能让她进到一个轨迹里,那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孩子,一个没有瑕疵的“作品”。但是,一切都那么事与愿违。林涓多么想说,到底是怎么了?我难道没有尽职吗?我是错了?我是失败了?
这些都是林涓心里想的,她说不出来,她不能对郑豪强说这些,郑豪强是谁?郑豪强就是一个朋友,或者说是一个近一点儿的朋友,而这个近也是因为齐丽,而齐丽也已经撒手西去。郑豪强代替不了齐丽,不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代替不了齐丽。
林涓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那是她不自觉的一个动作,但是,郑豪强却听得真真切切,仿佛林涓的那一声叹息,像一个大铅**一样重重地压在郑豪强的心上。
郑豪强说:“别想得那么严重。孩子自有孩子的路,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吗?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说呢?”
林涓听到了,可是却不想说话,就那么沉默着。
郑豪强又说:“还有,还有……我想,如果多多将来……我是假想啊,如果她将来真地没有考上大学,她可以到我的公司来……”
郑豪强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涓就像母狮子一样吼了起来:“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你想救我,你想救多多,你凭什么?就凭你有钱?!我对你的钱没有丝毫兴趣,你尽可以过你自己的日子,你的生活和我们没有关系!……”
林涓噼噼啪啪说了一通,突然一下子停了下来,她自己也为刚才的宣泄吓了一跳,仿佛刚才的那些话不是她说的。她本能地张望了一下,她看到郑豪强在镇静地开着车,她像是突然醒了一样,“我……”
郑豪强斜眼看了一眼林涓,他看出了林涓的窘迫,心里暗自笑了,说:“我以为你不会发火。”
林涓恢复了理智,说:“对不起!”
郑豪强说:“你早就该发火了。”
这句话让林涓又有些不快,她不希望郑豪强总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林涓是骄傲的林涓,突然有一个人高高在上看着自己,她感到不舒服,可是,不舒服又能怎么样呢?一个人可以偶尔发作一下,经常发作要么是有毛病,要么就是在撒娇。林涓什么都不是,她只能沉默。
那天晚上,林涓坐在自己的卧室,她关了灯,坐在黑暗里,却惊讶地发现了月光,索性,拉开窗帘,任月光进到屋子里来。月光有些稀薄,却又是真实地存在,羞答答爬到地板上,爬到床沿,爬上了摊了一床的被褥。柔软的棉织品,在月光下有一种特殊的质感,像玻璃、像水、像气体……林涓看着,有些入迷,忘记了自己的心事,忽然,脑袋里还有了旋律,眼前还有了舞姿,没心没肺,贪婪看着这月光制造的美景,人心不死。
一个女人心还没有死,这个女人还有希望。
终于,一声关门的声音响起,把月光划出了一道痕迹。林涓知道多多回家了,林涓看了起皱的月光,心里想,这就是生活吧。多多进屋了,林涓走向自己的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