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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紧握相机的封银生

西峡有句老话叫“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是个金钱豹”,六十岁是啥?七十岁呢?后边没话。答案其实明摆着,国家规定六十岁退休,自有其理由。想想,须发皆白,稀里糊涂的,你还能蹦跶得动吗?不过,老封有点例外,他是1937年生的,整七十岁了,不少朋友都评价他“还是个金钱豹”。

金钱豹强悍,威猛,与老虎齐名。老封呢,见人一脸笑,包括到了1990年前后,他已名震省内外,成摄影界的权威了,仍然笑口常开,从不板脸,高低人都看得起。这样子,怎么能和金钱豹挂钩?

其实,不少人都知道,这评价专指他对摄影的疯劲儿。

数年前,一个冬天的早晨,天刚透亮,他就掂上照相机跑灌河边了,为的是寻找一个图谋已久的自然景观。当时雪后初晴,天格外冷,寒风像刀像针,刺人扎人,他却在河边东晃晃西悠悠,从清早六点一直晃到上午十一点,没吃早饭,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镜头。回到家后,夫人看他冻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心疼地问他跑哪儿了?干啥去了?他则搓着冻肿的手,只是乐滋滋地反复唠叨两个字:“妥了!妥了……”

这幅“妥了”的摄影作品叫《初醒》,后来在省摄影界引起很大轰动。

还有件事也很值得一提,即那次到伏牛山的最高峰犄角尖。一行三人,带着干粮,下午四点多钟才艰艰难难赶到峰顶。这倒小事,问题是最佳拍摄位置却在悬崖上。这可是要命的位置啊,两个同伴劝他算了,他执意要拍。最后由两个年轻人拉住他的衣角,算悬悬乎乎连拍四张。过来时两个年轻人脸色煞白,惊魂未定,他却仍是喜滋滋地唠叨两个字:“妥了!妥了……”

这幅“妥了”的照片叫《伏牛云海》,先登在《中国摄影报》上,后又被不少报刊转载。

也可能是使着了,去年五月,他居然得个做梦都想不起的病——乳腺癌。怪!男人还有乳吗?医生很斩截地回答:“有。别看小,也是乳。”

我到医院看望,门锁着,不见人。问谁谁摇头,一问三不知,不知他窜哪儿了。手机也关着,我只好打道回府。白羽路,锣鼓喧天,原来五里桥乡在举办秧歌大赛,正沿街展示。忽然在人堆里发现了老封。当时还下着小雨,他手举花伞,脖子上挂个照相机,紧跟着秧歌队,又时而停脚,央旁边人帮忙撑伞,他则啪啪啪地拍照……

他曾因髌骨骨折动过手术,后又股骨头坏死,这两大灾都没卸掉他脖子上的照相机。我想,这次为“癌”,算得上灭顶之灾,上七十的人啦,总该“洗手”吧。没想到,还没出院,他就背着医生,逃离病房,重操旧业。牛啊!

不久前,老封获得了“河南省30年摄影艺术贡献奖”,被省影协光光荣荣请到了郑州。会上,一位全国闻名的山东籍老摄影家,用家乡话向他跷大拇指:“端的了得!”

老封人缘极好,这可能与他会处世、会说话有关系。一次几个摄影爱好者去他家玩,无意间又扯起在犄角尖悬崖上拍照的悬劲儿。老封的夫人在里间听见,吓一跳,冲出来,指着老封的鼻子,只是“你你你……”的,气得不知说啥好。

老封的夫人很贤惠,也很支持丈夫的事业,但一听丈夫玩命,就承受不了啦,在场的都是晚生后辈,不知该怎么劝老师的夫人,一时场面尴尬。

夫人眼泪出来了,话也出来了:“六七十的人啦,咋越活越倒抽?你当你真是个金钱豹,敢在岭上崖上乱窜?万一……嗨!你真是个疯子……”

老封板起脸,打断夫人的话:“别出我洋相行不行?你知道吗?孔子,是中国儒教的创始人;老子,是中国道教的创始人;孙子,是中国军事学的创始人。我封银生何德何能,怎敢称为‘封子’!别叫外人误会,以为我是中国摄影界创始人……”

众笑。夫人急着解释,人们笑着喊:“封老师给你开玩笑哩!”

夫人叹口气,又回里屋。

干戈化玉帛。

老封早期的作品,大多为新闻宣传性的。也有艺术品,但味道不足(直言了,请封老师谅解)。至1987年,我在某处偶然见到他的一幅新作,拍的是洁白的雪花中,两株青得耀眼的洋白菜。题为《青白》,一看就是上上品,我吃惊了:士别三日,真该刮目相看,老封竟然有了这么大的飞跃啊。以后他的精品便像喷泉,像到西峡风景区旅游的团队一样,一个挨一个的或几个一起来,什么《忽如一夜春风来》、《山雨欲来》、《朝朝暮暮》、《伏牛神韵》等,叫人目不暇接。有些作品很快被《人民日报》、《解放军画报》刊登,或成为封底。

作为老同事、老朋友,我开始有心理活动了。1987年前,他可以称为优秀的摄影工作者,而1987年后,他则称得上杰出的摄影艺术家。

我开始好奇:这老头子,怎么迈过这个坎儿的?

一次到他工作室闲转,见他正在翻《唐宋诗词选》。还看到他身后的书架上,不再只放些摄影之类的书啦,而新增了《全唐诗》、《红楼梦》诗词辑录等古典文学名著。

我顿有所悟,马上想起国画大师齐白石的名言:要想成为书法家、画家,首先得是诗人。摄影不也一样吗?要想成为摄影艺术家,首先也同样得是诗人。

我觉得这该是过坎儿的诀窍。

前不久,老封把自己三千块的旧摩托处理了,又弄个七千块的新摩托。我有点不理解:论他的经济实力,买辆十万八万的小车不成问题,怎么抠巴成这!

他说:“我买车是为了摄影方便,要恁排场的干啥?老话说:鹰一吃饱就不抓兔子。我给自己喂得太撑了,万一不抓兔子了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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