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离没有找到应连羽和吴文举,刚才一战,他虽然险胜,但所受内伤之重,并不比对方轻多少。他仅凭着一股意志力,在山林中慢慢寻找,脚步越来越慢,力气越来越小。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下来。对于人类来说,山林中的黑夜最为危险。陈离孤身一人,不敢生火,只能在树上过夜,在周围洒下些药粉,祈求自身的血气不要被夜晚出行的野兽发现。
好在,入冬时节,山中野兽不多,而大考之时,争斗之多,鲜血的气息在山林中到处都是,陈离并不明显。
他盘坐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用真元一遍一遍慢慢地滋养着体内的经脉。他确信他的内脏已经出血,若是耽搁太久,恐怕会变成顽症。
黑夜是漫长的,尤其是你十分担忧,而又毫无办法的时候。陈离一个人靠着树干睡不着,应连羽和吴文举两个人也是睡不着。他们二人本来计划轮班警惕,但对陈离及自身前途的担忧,令他们毫无睡觉的心情,只能一起看着夜空发呆。
“我一个号牌也没拿到”天一亮,恐怕就会被分到战火正盛的边关。”吴文举忧心忡忡。
“小爷也一个没拿到,战火正盛又怎样,武者自然要用战火淬炼自己的兵刃”应连羽嘴上这么说着,但神色看起来可是十分的郁闷。
“希望陈离还活着”吴文举开始嘟嘟囔囔地祈祷。
“别在那学苍蝇,恼得我心烦,他比我们俩加起来都强,怎么会有事”应连羽怒道,用力抓起一团雪,由于用力过大,手上的伤口崩裂开来,他看了一眼向外渗血的手,一拳捶在地上,不再说话。
黑夜终于渐渐退去,微微的亮光刚刚渗透进山林,考生们便开始行动了。他们或是独行,或是结伴,谨慎地向出口处靠去。越是临近尾声的时候,越是危险。在往年的大考中,有很多人都是在最后的时刻丢了身上的号牌。
陈离衣衫尽破,有不少地方还沾染着血迹,但身上的凌厉之气,却愈发明显。昨日一战,他近乎于打败了此次大考中的最强者,积累起来的气势已经有些夺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却是风中残烛,只要有人动手,不拘是谁,他都必败无疑。一晚的修养,虽然他已经将伤势稳住,但也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处境之恶劣。
出口就在眼前,陈离取出自身号牌戴在胸前,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就在出口的附件,有两个衣衫也很破烂的人抱着剑,站在左右两边。他们的身体不时颤抖或是抽搐一下,显然也是伤势不轻,大部分人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到了出口,还不赶快核算分数休息,反而在这硬撑着站着做什么。
但陈离知道,他认得这两个人,他知道他们找不到自己,所以只能在这相候,来确保自己迈出最后一步时是安全的。
吴文举还是习惯性地低着头,但剑却紧紧地抱在怀了,深深地疲惫和沉重的伤势,几乎令他随时会倒地不起,但他那只没受伤的左眼还在强撑着睁开。
至于应连羽,他尽量让自己的站姿显得潇洒,抱着剑做出冷酷剑客的神态,若是没有那马上就会被风吹散的衣服和连紧一紧眉毛都会痛苦得抽搐的脸,他想必震得可以做足剑客的风范。
陈离的步速没有加快,不,他已经加快了。处在他这个年龄的青年,看见有人以这种毅力,这种情义在此相候,没人会不激动,没人会不热血澎湃。
他已经动用了真元,他的真元在残破的经脉中奔跑的无比流畅,比过往所有的日子都更为流畅汹涌。那只有他自己可以听见的滔滔江水声与在血管中奔流的热血遥相呼应。
他听见整个世界都在翻涌,都在澎湃,仿佛有一条大河从天上落下,浩浩荡荡穿过整个世间。
他放声长啸,他不得不用长啸来宣泄此刻的激动与感动,啸声犹如长河般雄浑壮阔。
他的脚步越来愈快,整个人乘着波浪向前,没有人可以拦住他的脚步,就像没有石头能改变江河流淌的方向。
他的后方以及左右两侧,突然出现了几道令吴文举心凉的影子。那些在开考前扬言要废了他们的人,一直埋伏在这里,直到他们三人聚首,直到陈离出现。
陈离看都没看周围的人,以及周围的兵刃,他的双目不知在看着什么,但耳廓之中都是浩荡的声音,他从未听见如此令人心神激荡的声音,他无比的确信,此时此刻奔涌在他心间的不是世间的任何一条河,那是一条天河,一条以情义铸就的天河。
浩荡,当兵刃加深,所有人的感觉都是浩荡。那股劲气,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浩渺天空,不属凡俗,但辽阔动人。
天地元气自九天之上犹如滔滔巨江,灌入陈离体内,随后转化为一股浩荡的罡气,自周身而出,将所有的一切推开,兵刃,身体,树木,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分毫。
我在地上,如在九天,《登天诀》的霸道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然后,陈离迈过出口的那条线,看了一眼应连羽和吴文举,三人相视一笑,随即同时重重倒下。
当陈离睁开眼睛时,只觉得自身状态出奇地好,身上的伤口显然已经被处理过,而丹田中奔涌的雄厚真元,以及不经意间丝丝外泄的罡气,更是令他惊喜万分。
出口之前的那次心神激荡,令他与《登天诀》的意境偶然重合,一时之间竟然借助功法,从天上引入大量元气,功法自动运转,尽数化为真元并且以登天之意,凝结更了罡气。
凝罡初境,只要稍稍打磨,就是凝罡中境,这一次的感悟可谓是收获颇丰。
“陈离,院长召你”这里说的院长,自然是安庆城伏波武院的院长,作为统领一道武院的院长,邱半山已经是天启境的强者,那天他看见九天之上,元气犹如大江奔涌而下时也是大大吃了一惊,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也足够令他引气重视,现在他想知道那个引大江入体的年轻人,到底会成为苍茫世间的一条小溪,还是震撼当世的一条长河。
陈离看见邱半山的第一眼,没觉得有任何特殊,但在仔细感觉,只觉得这位老者仿佛不在面前,又仿佛无处不在。
“你在大考之中表现出色,学院会破例将《登天诀》凡胎境的所有功法传授给你,你开可以另外选一门凡胎境的武功。”邱半山只是照例讲了一下奖励。
但陈离知道,只是奖励,是不值得一位天启境的院长来告诉自己的。
“院长,学生想知道会被分配到哪处军中”陈离并不关心功法,首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你手上共有六块号牌,去哪可以自己选”邱半山答道。
“学生想知道吴文举和应连羽去了哪里?”陈离诚恳地问道。
“他们只保住了自己的号牌,只能去连阴山了”邱半山显然有所准备,没看任何记录,随口答道。
“那学生也请求去连阴山”陈离语气中没有任何犹豫。
“出去吧”邱半山不动声色,但在陈离转身的时候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