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你姥爷是个大善人呢,一口井恩泽全镇,没有一个不喝你姥爷井水的,家人和来要饭的乞丐同吃同隹住。母亲举着手里的粘豆包说:“关里的乞丐过了山海关就打听你姥爷的李善人的名字,苦苦跋涉,一路风尘,其情其景,充满了莫大的渴望,他们不仅是讨李善人的一口饭而已。而更主要的看你姥爷的人。可姥爷从不让人叫他李善人。人们问他为什么,姥爷却说:还不够,等我白发苍苍吧!
“那姥爷家不成了花子房了吗?”哥哥,你的问题总是应运而生。
母亲说:“这些乞丐也很知趣,他们住上一段时间后,就千恩谢地走了,有不愿走的,就留下来给你姥爷当劳金,有的开些土地,娶妻生子------”母亲的这些话使我和哥哥对外面的期待更为强烈。
母亲给我们讲完‘三字经’后,还给我们讲韩信忍辱钻胯;司马迁自宫赋史;苞丁游刃解牛------母亲说你们要象吸于我的**一样把我的知识吸干你们就可以出去了。说这话的时候母亲如释重负地跌坐在椅子上。我自信母亲教过我的,我都烂熟于心,可哥哥你却不屑一顾,在我默背唐诗时,你却在逗瓷罐里的蚂蚱。
又是中秋,一古镇的捣衣声和椿米声,此起彼伏。这天,姥姥手捧着衣物,碎步成行。来到我们居住的后院。姥姥极神秘地告诉我们说。“这是你们的衣服,你们可以入上宅了。然后有几分悲戚。你们可算熬到头了。”
姥姥想哭却笑了,这笑却包含泪水。
“马上换衣服吧,你姥爷是有打算的。”姥姥说完去了。我们听了姥姥的话,异常的兴奋,把姥姥给我们的寿字夹袄和紫花套裙比在身上。而母亲却神情专注地看着几案。几案上摆着蓝线绒烙花旗袍,铜镜和胭脂。母亲盈满未落的泪水在眼里闪烁,闪烁着,终于泪眼婆娑了,六年的衷情与哀怨,倾刻间随着泪水奔涌而出,不能控制。
我一下明白了,母亲同我们一样,对外面充满了向往和期待。这枷锁般的闺房和我们这两个不谙世事的孽种,吞噬了母亲六年的灿烂年华。六年中,母亲一直是粗布素衣,不施粉代。至使她的形象比她现有的年龄先行五年。
姥爷来了,母亲便擦了泪水为我们穿衣,然后自也进入内室更衣。姥爷满是慈祥地抚摸着我们的头,然后又严肃对我们说:你们不是想知道你爹干啥去了吗?你们大了,今天告诉你们。你爹是奉天城吴大爷手下的掌笔先生,回家省亲的时候在二道桥被土地匪流弹误伤至死。姥爷佯装悲痛,恨之切齿。你们父亲才华横溢,绵秀文章,誉满上京。
姥爷对这件事的诠释,我完全能够理解,姥爷和咱们等的母亲一样,想把我们的父亲,塑成才华盖世的形象,无非是让我们也象父亲一样,才情绝世,满腹经纶。
而这些,母亲早就偷偷对我讲了。所以,姥爷的话并没起我的注意,而令我吃惊的是从内屋走出的母亲。母亲换上蓝绒旗袍后,异常的端庄秀丽,焉似大闺秀一样。寡了六七年的母亲,仍风韵犹存,只是那饱满而华贵的**,象两座秀气而绚烂的山峰。我极尽喧染和夸张地奔过去。“娘————”哥哥,你也被我浓情的叫声所牵引,也奔过来和我一起抱住母亲。
院外,一顶大轿停在角门处,八个轿夫垂手而立。
母亲和我们依次上轿,有人吧喝一声“起轿喽——。”大轿便呼扇呼扇地起程。第一次坐轿,第一次出门-,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第一次-----诸多的第一,心情自然无法比拟,虽然;轿内朦胧,但我心空烂漫。虽然轿内寂静,可已经心潮澎湃。外面有风走过,传来沙沙的脚音;麻雀和山雀群群地飞过;喳喳声不绝于耳。
哥哥你从上轿一直在问母亲。“娘,上哪儿去?”
“去你姥姥家。”母亲回答的心不在焉。
“我们不是住在姥姥家吗?”哥哥还问。
母亲又心不在焉地回答:“是的。”
“那-------”哥哥,你被母亲的回答弄的湖涂的不能再湖涂了。
实际上,大轿从后门走,前门进,只是一个故事的过程而已,讲故事的是姥爷,听故事的也是姥爷自己。
大轿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准确地落在姥爷家的前门。姥爷和姥姥等一干人等已等候多时。母女相见痛哭流涕舅甥相拥,满是欢喜。情景真实的让旁观者落泪。姥爷为我们举行了类似接风洗尘的喜宴。宴席上,姥爷先是默数了逝去姑爷的才华,并倒一杯酒以示纪念。然后才把我和妹妹介绍给大家。“我外孙李添龙,外孙女李加凤。”原来我们和姥爷是一个姓氏。只是后来,我们自己才改了中间的字,你叫李天龙,我叫李佳凤。
姥爷又说:“说给你们,这三个人就是咱们家人了,都不得有岐视,过去的事谁也不准再提,犯了规别说我不讲情面。”姥爷五短身粗,一脸阳刚,笑时满目慈善,怒时一脸威严。
哥哥,这一刻我一下明白了,过去的虽在咫尺,却已非常遥远。一切将重新开始。
原本打算过去抱抱姥爷,母亲怂恿我们去,我却害怕地躲在姥姥的身后,哥哥你却无惧无畏地跑到姥爷跟前,伸手让姥爷抱,姥爷抱起哥哥你,花白的胡须亲昵地扎去,不知怎么,姥爷胡须扎在你的脸上,我却腮上痒痒,好不吸引人,是我嫉妒了?后来才知道,我和哥哥你是通灵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感觉越来越明显。
我们新屋就住在姥爷的对门,新屋的宽敞已经足够哥哥你舞蹈弄棍的,可你还嫌不够,就到姥爷的大屋奔突。姥爷总是慈祥地鼓励,“跑跑,蹦蹦!”你就从炕上使劲地往凳子上蹦,不想,助力不够,没蹦到地方,人一下摔到了地上,地上有个鞋托,正好硌在李天龙的屁股上,一向坚强的李天龙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