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东院,就听到里面的喧哗声,看到言书函脸色不豫,萧尘也忍不住皱眉,“这沈夫人竟然丝毫不明白寄人篱下的礼貌么?”看言书函一脸不耐的样子,想必这些不是闹了一次两次了。进了院里就看到几个青衣小丫鬟一个个低着头垂着泪,偷偷瞄着屋里,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言书函冷声道:“这是怎么着?”几个丫鬟连忙抹了眼泪来见礼,几个年岁小的都一脸好奇的偷看着站在一边玉树临风一身白衣的萧尘。言书函不悦的挥手,很是不耐烦,“下去下去,跟你们一样的有什么好看的。”萧尘听了这话,忍不住咳了一下,没想到言书函还有说冷笑话的天赋。几个丫鬟却是一脸茫然的退了出去。
屋里的人似乎见外面许久没有动静,便走了出来口里还吼道:“都站在外面做什么?一群偷懒的丫头!”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护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萧尘眯起了眼,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还半天才把他们和自己记忆中人联系起来。当年那个带着一身骄傲的沈夫人如今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大概是因为沈瑜的事,显得有些憔悴苍白,不过那骄傲的劲儿倒是没有少。另外一个就变得更多了,当初那柔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了的少女经过十几年的功夫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刻薄的中年妇人,原本就不是十分出色的容颜上了年纪再加上那一脸的精明和刻薄更显得平庸了。说起来,言书雅却还大了她一岁,如今两人在一起比起来只怕没有人不认为林敛心至少大了她五岁以上的。
看到言书函,两人先是一愣,再看看言书函身边的白衣男子,林敛心一怔,对上萧尘似笑非笑的眼瞳脸不由得一红,慌忙的转向言书函,“你来做什么?”言书函剑眉一扬,“侧夫人莫不是忘了,这里还是我言家的地方。我来不得不成?”被言书函一句话堵住,林敛心一窒,咬着唇竟是无限委屈的模样,“你想赶我们走?真是好……表哥竟有你这样的朋友。”言书函不耐烦的偏开头道:“雅儿看在沈瑜的面子让你们住在这里已是仁至义尽,若是不想被赶走就莫要得寸进尺,否则……本官也不在乎对不对得起沈瑜这个朋友。”自己妹妹为沈瑜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末了难不成还要受沈瑜的母亲和小妾的气?这是什么道理?
到底还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和身份,林敛心怏怏的闭了嘴,沈夫人看着言书函和萧尘,一脸倨傲的样子,“言大人到这里来,可是瑜儿的事有什么起色了?进来谈吧。”维持着官家诰命夫人的尊贵气势,转身进去了。萧尘含笑望着言书函,言书函回以苦笑,看萧尘的脸色到好了许多。比起这两个女人,他还是觉得萧尘这样的更好相处一些。
宾主落座,沈夫人理所当然的坐在了主位上,言书函也没有理会,抬手请萧尘坐在另一边,自己在下首坐下。沈夫人有些诧异的打量着萧尘,“你是什么人?看着却有些眼熟。”萧尘离开龙腾国之事已经年方十三,容貌早已长开,经过这么多年,增加的也不过时更多的风韵和气质罢了。萧尘低眉一笑,也不隐瞒,笑道:“沈夫人,多年不见了。在下萧尘。”沈夫人一愣,萧尘是谁?当今天下除非是真正的孤陋寡闻的,只怕极少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吧。萧尘是北晋王后,是落花宫主,是血刹楼主。萧尘还曾经是南燕贵妃。但是沈夫人却知道的更多一点,萧尘曾经是龙腾公主,是她儿子沈瑜的未婚妻,“龙若尘?”林敛心轻呼道,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白衣翩然的萧尘。眼前这个白衣如雪的俊俏公子,竟然就是她怨恨了十几年的七公主?
“你为何而来?”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的将军夫人,沈夫人很快镇定下来,带着怨恨望着萧尘。这个七公主,从小她就不喜欢,可惜却是陛下指给儿子的,她也无可奈何。谁知道她竟然敢与别人私逃离国,甚至做什么南燕的贵妃,如今又成了北晋的王后,明里暗里知道真相的谁不嘲笑他们沈家的?萧尘淡淡道:“为救沈瑜而来。”林敛心冷笑道:“你会那么好心?”萧尘皱眉,忍不住压了压额边的穴道,“林敛心,不要让我在听到你刺耳的声音。不然本公子要你一辈子也开不了口。”到底是做惯了上位者,萧尘从来都不兴委屈自己,听到林妙心刺耳的声音极为不耐。
“你!”林敛心的脸立刻涨的通红,但是对上萧尘含笑却冰冷的眼睛时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没了声息。言书函心中暗笑,还是这个方法好用。只可惜却不适用于自己。沈夫人现在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些琐事了。而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能不能得救,将军府往日的尊荣能不能在现,“你有什么办法救瑜儿?”萧尘轻抚着衣袖,头也不抬的道:“这个就不比你们操心了,两位只要准备好,大约一个月之后离开龙腾便是。”
离开水月庵,言书雅出来送行,对萧尘浅笑道:“我若将这水月庵改成水月小筑,公主看可好?”萧尘抬头,就见言书雅笑意温柔,眉宇间却少了那股沉郁之气,显得清朗明澈,瞬间如年轻了好几岁。知道她想开了,萧尘笑道:“确实比水月庵听着顺耳百倍。雅姐姐却是怎么想开了的?”言书雅轻叹一声,“一时半刻要说想开了也没那么容易,只是看到公主这般的风采出众,书雅有些惭愧竟然为了情爱空耗光阴。人生并不只是有情爱不是么?”萧尘赞同的点头,“正是,人生并不只是情爱,雅姐姐肯却看别的,就已经是走出来了。恭喜。”言书雅含笑受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到北晋拜访,公主可欢迎?”萧尘点头,“欢迎之至。”
言书雅之后果然如萧尘所言,走出了被情爱局限的一方天地,从此海阔天空。一年后带着一名侍卫离开龙腾帝都,从此踏遍中原名山大川甚至远至塞北极寒之地,留下了无数文章佳作。却是终身未嫁也未再与沈瑜见面。大凌皇朝二十五年,年近七十的她进京求见女皇,女皇接见。其时,轩辕凌玉连城等等早已故去,两个三十多年未见的女子携手而泣。次日,言书雅飘然而去,不知所终。留下《九州杂记》一部传世。这本书包括了这世间无数的地方的风土人情,礼仪习俗甚至1传奇故事等等。成为学子了解世间必读的一本著作。
离了水月庵,萧尘就看到秦洌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自己。不禁微微一笑,走了过去,“事情都办完了?”秦洌点了下头,才道:“刚刚接到消息,主子不在北晋的消息已经泄漏出去了。”一边往回走,萧尘笑道:“那也没什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也还是要知道了。只是咱们赶着一些办事情办了就是。”秦洌跟在她身后,“陛下请主子办完了事立刻回国。他会派治王在边境接应。”萧尘点头,想了想道:“那个玄武国的贵妃倒是不能不防。尉迟龙的堂妹啊……传信去玄武国,告诉那边,本宫同意跟他们合作。条件是让他们牵制着尉迟龙,别让他来坏本宫的事。”秦洌道:“玄武皇室的人牵制不了尉迟龙。”萧尘诡异的一笑,偏过头看他,“可是那个人一定可以。”
沉默了一会,秦洌道:“主子说的是。”
言书函办事的效率极快,不过两天时间,便通知萧尘他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可以去见沈瑜了。看着近在眼前的天老大门,萧尘顿了一下。言书函淡淡道:“你放心,言家虽然不及从前了。但是到底是世代为相,这点事情还是有能力解决的。”萧尘点头,“我要单独和沈瑜谈。”言书函了解的点头,“我在外面看着。”停了一下,才道:“希望你能够将沈瑜带走……虽然我并不想将来与他为敌,但是也总好过现在就看着他死吧。”萧尘点点头,还是道:“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言大人可听过?”言书函一笑,“公主一个沈瑜不够,现在又把心思动到在下身上么?言书函何德何能?”萧尘笑道:“人才不怕多,言大人好好考虑吧。”说道愚忠,这个人只怕未必比沈瑜少。纵然心思比沈瑜活跃,但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根深蒂固无法改变的。
沈瑜望着含笑立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是梦是幻。那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原本想要呵护在手心里疼爱的人儿,那个因为自己的无能从此飞离再也不肯回头的人儿,那个自己放在心里惦记了十几年的人儿,本以为今生无缘再见,但是现在,人却在眼前。萧尘含笑打量着牢房。到底曾经是个大将军,想来龙翎也不好过分折辱,住的是一个单独的牢房,房里也还算干爽,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沈瑜看上去也不算很狼狈,只是看着自己的表情却有些呆滞。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却不适合这样的表情,“怎么,不认识我了么?”沈瑜轻叹一声,“真的是你。你怎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