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元月21日周日
大后天就是农历新年,许多家住外地的员工都回家过年去了。又恰逢是星期天,没什么特别事,六点种就离开办公室,第一次准时下班。
因昨晚美子交代我下班后给家里买些年货,就来到附近的一个名叫好佳超级市场,可能是很少来这样的地方,琳琅满目的商品,令我觉得眼花缭乱,忙从袋子里找美子写好的条子,上面写着要买的东西。
花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完成任务,推着满满的一车,到收银台结帐。可能是近节日,只见七、八台收银机都有十几个人在等,手机这时候响了,是家里电话:
“你下班了吗,白薇来了。”妻美子告诉我。
好不容易轮到我结帐,足足等候了半个小时。
“干爹,我可以去美国见妈了,白薇姨和俺去。”我一进家门,小芹就跑过来跟我说。
我怔了一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热血涌上脑门,眼睛有点模糊,忙站稳:“真的?”我以为听错了,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白薇。
“年初一就启程,北京的美国大使馆今天早上打电话来,说我和司马芹的签证已经批下来,是两个月的临时签证。”
白薇告诉我,打算经香港转飞旧金山,白芸可能会在那里接机。送走白薇,两个孩子也已歇息,妻依偎在我的怀里:“我有几年没回梅州老家看爹娘了,小芹又去美国了,趁这个机会,我们一家回家过年,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春节,各行各业大部分都休息,我犹豫了一会儿,跟美子说,没什么特别事,就回老家看看。
近十一点,洪发打电话给我,说可能因为近年关,加上中东地区局势紧张,硅油等化工产品的批发价都暴涨了,所以当天就赶回来,打算年后再进货。
上网打开邮箱,有白芸今天的新邮件:
天:刚去完教堂回来,从妹的邮件获知了女儿即将来美,俺很快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女儿和薇妹,难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身在异域,孤苦零丁,朝思暮想远方的亲人们。@清风?常常半夜惊醒,泪流满面,俺只好借酒消愁,但酒入愁肠愁更愁。茫茫夜色中,俺的思恋之情,又有谁知道呢?只有你,是你的爱在鼓励我。
我爱我主耶苏基督,我更爱我的女儿,我的姊妹,乃至全人类。有一种爱更值得我去追求,是一种什么爱呢?我说不出来,但我感觉到它的价值、它的宝贵、它的力量。或许这种爱是心灵深处的,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幻影,甚至是一种疯狂。
父母亲给予俺的爱可能是基于血缘,女儿给予俺的爱大部分是源于母女之情,而丈夫给予俺的爱只能在记忆中去寻找了!你给予俺的爱呢?是源于什么呢?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同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恨什么呢?恨自己命苦,恨投错胎,恨自己太愚蠢,没用!没有人会同情你的,可怜你的!生死一念间,难道命苦就要选择死吗?
死,对每个人来说,也就只有一次。选择了,就永远也别想有回头之日。那是一张到十八层地域的单程票,到那里就永世不得翻身。
与其选择死,不如选择生,活着就有希望,有一切!但活着就要学会忍受,要忍受磨难、贫穷、病痛、孤独和屈辱。
我恨爹娘吗?恨小白脸吗?恨世道的不公吗?太多了,而爱却太少了!再见!
永远爱芸Jan21,2001
看完了Email,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我有今天,是与她的爱是分不开的。不是吗?正因为是她的出现,我原来消沉的情绪得到了缓解,特别是她坚强的意志对我的影响,她使我起死回生,从生死的悬崖边拉了回来。冥冥之中注定要牵挂着她、爱着她、恋着她,她是耶苏基督托付给我的,我义不容辞!
我回了信给她,芸:吉人自有天助,海阔天高任鸟飞。你恰似一只南飞雁,在寒冷的季节,你携女来到南方。但是还没等到春暖花开,你却突然失踪了。
是那一场暴风雨,使你再次受伤。伤痕累累的你,再也无力振翅高飞,失落在遥远的它方。你的女儿每天都盼望你的归来;你的朋友们在寻找你的踪迹;你在天国的夫君也在为你担心……
其实爱无处不在,它日日夜夜守护在你身边。对生活有爱,你就不会迷失方向,对吗?你妹和女儿能来美和你相见,也是天意!我南天为你一家祈祷,很快就团圆!
天2001年元月22日
2001年元月23日周二农历除夕夜
今天傍晚时分,大约六点,正和史文娟在安排春节休假事宜,手机响了:“天,小芹发高烧,三十九度,我现在带她去中山医院急诊,你下班就快来,我怕……”妻没说完就挂了。我赶紧离开公司驱车赶往医院。
从环市中路到位于中山一路的医院,只有短短的几公里路程,竟用了半个多小时;而正常情况下,十分钟准到。原因是恰逢下班时间,又是除夕夜,马路上塞满大大小小的车,我当时真是担心极了,美子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好不容易到达医院,停好车,转身飞快地奔向急诊室。找不着,问护士,叫我去注射室找,果然在那里。
只见小芹在输液(吊针),她仰面坐着,额头上放着用于退热的冰袋,妻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合牛奶。小芹眼快,首先见到我:“干爹来了,我没事啦,不烧了。”
“医生说她急性咽喉炎,吃药打针就没问题。她薇姨等会来,你在这里陪,今天是除夕夜,我回去煮饭。干女,打完针就回来吃饭。”是啊,除夕夜,老天还要折腾我们!
去年这个时候,我彷徨、忧郁和失落;而今晚,我心平气和、开朗和自信。人的心境的好坏,会受其际遇影响的。人生的旅途上恰似一艘航行在海上的船,有风平浪静、蓝天白云的晴朗日子,也有雷鸣电闪,风雨交加的时候。你要鼓足勇气,时刻面对挑战,就算大风大浪也无所畏惧!
妻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天神、观音娘娘和土地财神爷烧香,祈祷一家上下平平安安。而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就更为隆重。上有天神,地有地神,还有法力无边的如来菩萨,都是人间万民景仰的。
明天大年初一,计划送白薇和小芹去火车北站搭乘直通香港九龙的火车后,然后去中山六路的光孝寺,妻说会在那里等我。
睡不着,随手从抽屉里拿出白芸去年留下的那本日记本,翻到龙年的初一:
2000年2月5日春节年初一
夫昨天晚上喝了许多酒,酩酊大醉。俺知道他内心的苦闷,他不甘心,他后悔,但又无计可施。如果不干搬运的活,又能干什么呢?他很想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在广州搞一个画室,但又苦于无资金。他也曾经在空余时间画一些油画,卖给一些字画店。
这个世道,谁会可怜你!谁会相信你的眼泪!很多情况下是富人锦上添花,穷人却难得雪中送炭;只有你自己可怜自己,自己爱自己才是。
俺真担心,他会干出什么傻事来。他说,在广州白马公司老板的妹夫是大学生,单位倒闭后找不到工作,只好和他们一起干,太残酷了!
2000年2月6日春节年初二
初二,民间俗称开年。晚上,司马八兄弟中除了在义乌打工的五弟没回来,都回来过年。七弟虽然留在家里照顾外公外婆,没去外地,但也在攀枝花县城打临工。二哥和夫同在广州白马干,听他的口气是想自己做老板:“在广州搞个货运部,专跑四川CD和攀枝花。我在广州,另外在攀枝花也开个点,谁愿意一起干?”
“做梦?你那里来的本钱,一辆3吨车至少要十万,你想抢银行不?”七弟讥讽道。
“谁说要买车的?和车主合作,大家分成,刚开始的时候,赚少点。客户多了,摸清门路了,成本就会降低,不可能一步登天。”二哥蛮有信心的。
二哥就这件事问过夫,但八哥犹豫不决:“太冒险啦!搞不好连家产也赔上,再说资金从那里来?”
俺不能为夫分忧,俺无能为力;只是希望他们兄弟间能同心协力,二哥是个比较能干的男人,曾经和朋友合伙做土特产生意,去过江南许多地方,人面也广,他牵头搞,是有六成把握的。
2000年2月19日年初十四
面对丈夫的遗像,俺的心如刀割。听着女儿撕裂心肺的哭声,刺痛了俺童年的旧创。我的女儿也是童年就失去父爱,历史又一次重演!这是不可以发生的事,不可能!但确实已经发生,变成现实。
将来怎么办?女儿怎么办!俺怎么这么命苦!孤儿寡母的,谁会怜悯你呢!
2000年2月24日
我实在不想写这日记,我的手在抖动,泪水不断地流,字迹也歪歪扭扭的,但丈夫的忌日是要记的,他卒于2月11日。
2001年元月24日农历新年初一
上午,回家给老爸、老妈拜年,老妈可高兴啦,硬要我们一家子留下吃饭:“天,你是总经理了,强毅读中学了,小美她又是会计出身,你不可以安排她到你的公司工作?”
“是啊,你总不能让老婆整天一个人关在家里?”老爹也插嘴说。
“妈,别操心,南天已经和我商量过,会安排的。”爹妈的话不无道理,美子也担心我为难,为我圆了场。
下午回到家,洪发已在门口,他左右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不知去那里拜完年:“新年好,恭喜发财!”笑容可掬地步进客厅,递过来一根香烟。
“你不回家过年啦,孤零零一个人在广州过年,不怕老婆骂你。”我开玩笑道。
“怕啥,我才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路途上。我想趁过年在广州好好休息,等过了初八去看看我买得的股票行情,前几年生意好的时候买了些股票,但是立即被套牢,跟着利空消息不断,大盘不断探底,悲观情绪笼罩着市场,这熊市真难捱啊!”洪发越说越激动。
“洪大哥,说不定春节后股市会牛起来的,您手上的股票就值钱了。”美子安慰他。
“难啊,南嫂。自从厂结业后,我欠了一身债。原来还指望那十几万的股票能升值,想不到事与愿违,如果现在斩仓,损失大半,那可是我的血汗钱啊!……”
2001年元月28日农历新年初五
白芸终于在时隔半年后见到女儿和妹妹,昨天晚上收到白薇从美国夏威夷的邮件,是这样写的,南天总经理:二十六号,我们到达美国旧金山,逗留一个晚上后,第二天就飞往夏威夷。姐姐并没有在机场等候我们,是她的一位女同学,蔡小姐。
原来昨天晚上姐在学校的饭馆突然昏倒,被同学送到医院。两周前,她在教堂做礼拜的时候也是突然感到胸口疼痛,不舒服。经医生初步检查,是患了乳腺肿瘤,做了切片检查,良性的。我姐怎么这么命苦!她不让我告诉你。我决定延迟回国,等她好点再说。
中药对乳腺增生有极佳疗效,但有些中药材要麻烦你帮忙买:白术500g茯苓500g
法夏500g当归500g
香附300g甘草100g
党参1000g黄芩200g
益母草400g等。
白薇的来信的确令人担心,今天美子和我跑了几个药店,挑选品质优良的中药材,包装好后就委托国际快件公司寄往美国。疾病和人得人的心态密切相关,情绪的大起大落往往会引发疾病。美子当年就因为公司倒闭,情绪差极了,度日如年,曾一度产生过自杀的念头,后来发现**有硬块,幸亏在一位中医生的指导下,吃了不少中药,才没有演变成悲剧。
2001年元月29日农历新年初六
今天把车开到丰田广州维修中心做检修和保养,接待我的是一位姓赵的小姐:“老板,你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要您自己亲自送来。检修好后,我们会派人送到您公司,更换的零件我们会一一记录和妥善保管,每台车的零部件都有编号,而且和您车的发动机号一致,而新更换的零件也会纪录下来的。”
汽车行业和其它行业一样,竞争异常激烈,不容商家有任何马虎。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细节决定成败。
白薇在初九是回不来了,但财务处总要有个可靠的人看着,美子行吗?如果真的让妻来公司上班,会招致什么后果呢?
2001年元月30日农历新年初七人日
晚上在灯火通明的幸福酒家,大舅设宴大款亲戚朋友。我还记得去年的初七,我借酒消愁,酒入愁肠,烂醉如泥。大舅皮笑肉不笑地递香烟过来:“妹夫,恭喜你升官发财,可要高抬贵手,多多关照啊!”
“那里,没有您的关照,我那里有这一天。”我连忙答道。
烟雾弥漫,大家尽情地喝酒、卡拉OK,我无心恋歌,想着白芸,身在曹营,心在汉。
为了生活,你就要学会忍、学会骗人、学会一切,你要感谢压迫你的人,因为他们给你饭吃,他们是你的衣食,要不你准会挨饿,直至死!你恨他吗?没用,只能为你带来烦恼、悔恨和无尽的悲伤。
你大舅和我连干三杯人头马干邑,我也没醉,因为我的心情太好了。心情好的时候喝酒,是不会醉得。
2001年元月31日农历新年初八
白薇上午来电,说已收到快件,白芸身体挺好,她最快也要一周后返国。还说常老板同意我找人临时顶替她的位置。事实也不容许我再犹豫了,决定让美子暂时顶上,身正不怕影斜。
2001年2月1日初九
外面下着冷雨,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按摩着我还感紧张的神经。各个部门的员工今天日安,照旧会收到每人一封的利市。新的人事任命下午就公布了:朱莉娜任命为人力资源部长;崔美为财务部会计部主管;冷科为科技发展部副经理;洪发推荐的原威尔化工厂杨磊任出口部部长。
这四个人的上任,是最煞费苦心的。就像下棋一样,各人有各人的位置,他们的每一步,都可能会对全局产生影响。
任命冷科为科技部主管,也是我准备在互联网发展的第一步。冷以前是英雄网的工程师,他是我在大学任教期时的一位女同事,贾老师的丈夫,在春节聚会时认识的。他年前离职了,想另行发展,我正好需要这样的人才,所以力邀他加盟。
退一步是为无纸贸易(EDI)做准备,进一步就是开拓网络市场。我要求冷科首先做市场调查,一周内就要交出可行性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