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特逦仍然感觉不困,就拿出另外一本白薇送给她的日记本,继续看下去。
1999年10月1日国庆
今天国庆,姐姐回来家乡看爷爷、奶奶,还带着小芹。毕业实习的市税务所也放七天长假,那我可以陪姐去逛街,三年多没见面了。四年级了,大学毕业了,同班的许多同学都打算读研究生,为的是出来好找工作。我和他们想法不同,毕业以后想法子找工作,弄到钱再说。再不能依赖爷爷和姐,再也不要依靠他们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去读书了。
我自感羞愧,那么一个大人,还要姐、爷爷和奶奶操心。姐已经够困难的了,每月还寄几百元给我。不是吗,爷爷、奶奶的退休金我也用了不少。今天见到小芹,她长高了,明年就要上小学了。我即高兴又内疚,姐夫在广东打工也赚不到多少钱,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阵阵秋风钻进房子里,因为旅途的颠簸,姐刚才和我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小芹也睡了。已近中秋,有点凉,帮姐盖上薄毯子,我没有睡意,所以写写日记。
两姊妹好久没见面了,有许多话要说:“你尽管放心去读研究生,其它你甭管,好吗?”姐的脸紧贴我的脸,眼睛望着天花板,认真地说。听到她这番话,我的眼泪又流了:“我怎么能这么自私,用你们的血汗钱扔到无底洞里,四年的学费足可以盖一栋楼房,不行!姐,放过我吧,给我做一次主吧!”
“不行,一定要读完硕士研究生,本科生好难找工作的。听话,爹妈在九泉之下才安心!乖……”
还没嫁人的时候,姐的脸圆圆的。如今却下巴尖尖,脸色铁青,一米七的身材却才九十多斤。从姐单薄的身子上,可以知道她很辛苦,但我却帮不了姐,还要她为俺操心。姐的脾气我最清楚,我根本无法拒绝她。
1999年10月2日
姐今天特意带我去找她大专时的同班同学和平——无锡市财政局副局长。他年轻有为,英俊潇洒。这何局长见到姐,就像丢了魂似的,满口答应我毕业实习的事。就这样,姐凭着她的这层关系,落实了我大学四年级时的实习单位,和平局长还拍胸口说我的工作包在他身上。我真不明白,堂堂本科生,还怕没工作。
1999年10月3日
这天是父母二十三周年的忌日,我们和二叔两夫妻以及爷爷奶奶一起来到公墓。
秋天的太阳温暖宜人,但此情此景,只会勾起我们无尽的回忆。金色的阳光洒在年逾古稀爷爷、奶奶的脸庞上,我们泪水强忍在眼框里,默默地站着。大儿子和媳妇过早地离开人世,白头人送黑头人,打击之大,难以言之。我和姐哭成泪人,小小年纪就没有爹妈的疼爱。这种痛苦将伴随一生,这样的不幸为什么偏偏落在我们身上呢!
1999年10月5日
昨天晚上,姐和我倾诉了一整夜。说到六年前的年初七,姐已近临盘的日子,离预产期还有几天。半夜姐的肚子突然疼起来,姐夫想送她去附近县城的大医院。姐说啥都不肯,硬是去请了乡里的私人接生婆。第二天早上八点,在家里生下小芹。在小芹满月后的第二天,姐夫就南下去广东打工了。
姐告诉我,六年来,她没少流眼泪。但机灵乖巧的女儿给了她极大的安慰,硬是把女儿给拉扯大了,那内中的甘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记得姐修读完三年工商管理大专后,自己就去工厂打工。要我去报读大学本科,她履行着父亲的遗言,而牺牲了自己的追求。姐是蛮有抱负的,为我做了那么多牺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1999年10月8日小雨
今天姐和小芹回四川外家了。刚刚从火车站回来,宿舍里的几个同学都已经在梦乡中。我坐在桌前,望着天上弯弯的月亮,感叹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记得昨天晚上睡觉前,姐这样说:“明年二千年元旦我刚好三十,小芹就送回来无锡读书,我就去找活儿干。你留在无锡照顾爷爷、奶奶和小芹。好吗?……”
当时我没有拒绝,姐就是我的监护人,她像父母那样照顾我、呵护我和保护我。但不知为什么,心里的话就是忍不住要说出来:“我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你就给我自己做出选择吧!去年毕业的许多高年级的同学,因为找不到工作,整天呆在学校附近的网巴里虚度光阴,花的是父母、朋友的血汗钱。他们学的专业挺好的,有的还是研究生。”
听了俺这番话,姐沉默良久。她望着墙壁上父母亲的遗像,热泪盈眶,紧紧搂着我,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冷雨声。如果父母在世的话,说不定可以在他们的单位谋个职位。当年父母都是市税务局的干部,爹还是局长。但这恐怕就是命了,注定我们姐妹俩没有这个福气。
姐夫司马彦毕业于美术中专,擅长西洋油画,当年在无锡那个工艺品厂打工时老板就是看中他这方面特长。他给姐画的人物写真画真是出神入化,但毕竟很难靠它维持生计啊。他先后在广东东莞、佛山打工,三年前去了广州。
刚才在火车站,望着火车渐渐消失在远方,我暗下决心,晚上去学校附近那餐厅做杂工,赚钱养活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