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友爱的村落
让我们把眼光移开悲伤的海面，看一幅安逸的画面吧！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厨房，一切用具都被清理得干净整洁，让人看看就能联想到美味的食物，几把木椅铺了座垫，虽然旧了，但做工都很精细。一旁有一大一小两把摇椅，都铺了做工精致的软垫，看上去像是一家，它们都张了扶手热情地等待客人来坐。大摇椅迎来的是我们的好朋友——伊丽莎，她现在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边前后摇着边做针线活。现在的她比以前又清瘦了些，温柔的面庞依然笼罩着无尽的哀愁。她的目光被生活压榨得比她的年龄老得多，她就是用这目光不时地照看着正在地板上嬉戏的小哈里。
伊丽莎的身边还坐着一位五、六十岁的妇人，她正在捡晒干的桃子核。人们总爱赞美年轻的姑娘，却从不曾认真欣赏上了年纪的妇人的脸。而我眼前的这张脸，就很值得我们好好欣赏，岁月的流逝只是为了添加她的成熟与光彩，她素淡的衣服也不能掩盖她的妩媚；头上有些白发，越发显示着她的平和、善良；最吸引人的是她清澈的双眸，一眼就能望到她的心里，那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友爱的一颗心。她就是我们的老相识雷切尔·哈利迪，她坐在那摇椅上前前后后地摇着，摇椅发着柔和的声音。这声音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他们曾在这声音的陪伴下听了母亲无数的亲切话语。
“你是下了决心要去加拿大了？”善良的妇人问伊丽莎。
“是的，太太。我必须向前走，我不能停留。”伊丽莎的神情坚决。
“到了那儿怎么办呢？你可要把一切都盘算好才行，闺女。”
“闺女”是雷切尔对伊丽莎的称呼，再没人更适合这样称呼她了。
伊丽莎有些迟疑，眼圈也有些湿润，可她依然坚定地回答：“总会有出路的，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只想告诉你，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我知道，我衷心地感激你们。可是——”她的目光移向哈里，“在这里我总是坐卧不安，我昨晚还梦到可怕的人。”她的声音里透露着恐惧。
“孩子，在这里你不必怕，来到我们这里的逃亡者没有一个被抓走的。”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胖胖的年轻妇人，她也穿着和雷切尔一样的衣服，朴素淡雅。
“亲爱的露丝·斯特德曼，你好吗？”雷切尔快活地呼喊着迎上去。
“很好的。”露丝摘下头上的浅褐色小帽，整理着淘气的头发，过了半天才满意地住了手。她确实是个惹人爱的小妇人，温柔可爱，能说会道，还有一副好心肠。
“露丝，给你介绍，这是伊丽莎？哈里斯。”
“很高兴认识你。”露丝热情地拉起伊丽莎的手说，“这孩子真可爱，我这里还给他带了礼物呢。”她看到哈里时掏出了一块蛋糕递了过去。
这时门又被推开了，走进一位有着棕色大眼睛的姑娘，这就是雷切尔的女儿了。她的怀里抱着露丝的孩子。
“长得多好啊！”雷切尔迎上去抱起了那白白胖胖的孩子。
“是啊！”露丝的回答满含自豪，她轻轻脱下孩子的几件外套，亲了亲孩子的额头，才把他放到地板上。
雷切尔吩咐玛丽把水壶灌好，又在锅里闷上了些干桃子。她自己则系好围裙，拿出了个雪白的模子做起了饼干。
“阿比盖尔？彼得斯好些了吗？”雷切尔边做边问。
“好多了。我已为她收拾好屋子，利娅·希尔斯为她烤了足够的食物，今晚我还要回去扶她上床。”
“我明天去看看能帮她干点什么。”
“那太好了。”露丝说，“汉娜？斯坦伍德也病了，我明晚要去她那儿。”
正聊着，西米恩·哈利迪走了进来，他有着高大的身材和强壮的肌肉。
“露丝，你好！约翰好吗？”他用他的大手热情地握了握露丝胖乎乎的小手。
“都挺好，我们一家都好。”
“带回什么消息吗？”雷切尔问他的丈夫。
“彼得？斯特突斯说他们今晚就会带朋友来。”西米恩边洗手边意味深长地说。
“太好了。”雷切尔说话时目光停留在伊丽莎身上。
“您说您姓哈里斯，是吧？”西米恩转身问伊丽莎。
“是的。”伊丽莎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愿听到她害怕得到的消息。
西米恩没再说什么，只是跑到后廊，并且把雷切尔也叫了过去。
“倒底怎么一回事？”雷切尔急切地问。
“她的丈夫就在村里，晚上就会来这儿。”西米恩说，“彼得在站上碰上一个老太太和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乔治·哈里斯，那是个体面的小伙子。”
“我们先不要告诉伊丽莎，让她惊喜一下才好。”
夫妻俩商量好先暂时保守这个秘密，他们只把好消息告诉了露丝。那虔诚的小教徒高兴得失声尖叫，两只小手拍得“叭叭”响。
“轻点儿，亲爱的。我们还不想让她知道。我们还想让她惊喜一下呢。”雷切尔低声劝告。
“不。这样的好消息应该立刻告诉她，让她多担心一会儿都将是多一分罪恶。”
“你总是能这么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西米恩满面笑容地说。
“那是因为我有约翰和宝宝。”露丝幸福地回答，然后她拉起雷切尔的手央求说：“现在就去跟她说吧，现在最好。您的饼干和鸡块都由我来做好了。”
雷切尔走回厨房，她对仍在做针线活的伊丽莎说：“闺女，停停手里的活跟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伊丽莎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惶恐地站在原地，不知怎样是好，还是细心的露丝跑过来告诉她：“去吧，是好消息，不必害怕。”她把伊丽莎送进了雷切尔所住的屋里，随即在外面关上了门。她抱起刚好站在门外的小哈里，不住地亲吻他的小脸蛋：“小宝贝，你就要见到爸爸了，高兴吧！”孩子并不懂她的话，反而被弄得很奇怪。
就在此时，伊丽莎得到了那个令人兴奋的消息。雷切尔告诉她，她的丈夫已经从主人家逃了出来，并且安全地到了这里，当天晚上就能与她见面了。
可怜的姑娘，她对这消息一点准备都没有，起初她以为是丈夫出了什么事，没想到竟是被告之今晚能与丈夫相见。她可怜的神经怎经得起如此的激动，她只觉得眼前忽然一片迷茫，然后就晕晕沉沉的了。
当伊丽莎醒来时，她已经被裹在温暖的被子里，躺在床上了。她睁开疲惫的双眼，看见露丝正拿着樟脑油在她手上来回地擦着，她感到自己此刻无比的幸运，她肩头的重担与内心的紧张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她就要与深爱着的人重聚了，她身边还有这么多友爱的人陪伴、关心着她，她此刻只感到幸福无比。她耳中满是露丝与雷切尔关切的问候，她眼前满是她们为她忙碌的身影，她还看到她最宝贝的小哈里愉快地玩耍，她感到这一切都是幸福平安的前兆了，她在这温暖的气氛中又一次进入了梦乡。自从她抱着小哈里逃出来后，还从未这么好好地睡过一觉呢。
伊丽莎的梦里有美丽的海岸，广阔的海洋，她爱的人都住在一个小岛上，大家和睦友爱，她的孩子与其他孩子一起快乐地玩耍。她还听到了丈夫归来的脚步声，那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拥她在怀中，泪水沾湿了她的脸——她醒了，她真地看到丈夫在她的枕边啜泣——原来这不是梦，虽然现在窗外的天是黑色的，但她眼前的确不是梦。
第二天的早晨是个忙碌的早晨，雷切尔的一帮儿子在母亲的指挥下兴高采烈地准备着早饭。大家为了做出一顿丰盛的早饭，全体都参与了进来，大大小小的帮手挤在一起难免产生些小麻烦，可有雷切尔的领导一切仍显得那么和谐有序。
老西米恩此时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衣衫，他看上去可是一点家长的派头也没有。他听着厨房里刀叉相击的声音就像欣赏美妙的音乐一样陶醉。
乔治、伊丽莎和他们的小哈里走出了房间，迎接他们的是哈利迪一家上下所有的人，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给客人，就只等客人来享用了。
雷切尔坐在餐桌的首席，她愉快地向两旁递着饼干、咖啡，她似乎把热情、友爱连同食物一同递出去了，桌上充满了融洽的气氛。
乔治起初觉得很拘谨，对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能够与白人平等地坐在一起进餐。不过哈利迪全家的热情很快感染了他，他现在已像一家人似的与他们一起说说笑笑了。
家——乔治今天才懂得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他开始相信上帝的垂怜，他觉得自己面前不再有黑暗与忧愁，只有无尽的幸福与自信。
“爸爸，您又要被罚款了。”小西米恩边抹着黄油边说。
“如数交上去就好了。”西米恩根本没当回事。
“若是他们抓您去坐牢怎么办？”
“你们的妈妈还不能管好这个农场吗？”西米恩哈哈一笑。
“妈妈当然可以。”孩子继续说，“可我们觉得这样的法律让人丢脸。”
“别这样说。上帝给了我们现在所拥有的，我们就利用它们尽力去帮助别人好了，但不要说任何人的坏话。”
“无论如何我也不喜欢那些顽固的老奴隶主。”孩子说得坚决。
“这可不是我们教导过你的，西米恩，”父亲庄严地说，“若是有个黑奴主落魄到我们的门前，我们也要同样热情地对待他。”
小西米恩被父亲的话羞红了脸，还是母亲微笑着为他解了围：“我们的孩子会慢慢长大，那时他会像他父亲一样出色的。”
“尊敬的先生，若是因为我们而给您惹上麻烦，我真的会良心不安的。”乔治诚恳地说。
“是上帝派遣我们来帮助你们，还有所有受苦的人的，要感谢就感谢上帝的恩泽吧，请记住上帝是最仁爱、公允的神啊。”
“我们一定会记住您的话。”乔治感激地说。
“白天就请在这里好好休息，晚上十点菲尼亚斯·费莱彻会来接你们，立即送你们到下一站，你们不能在这里耽搁过久。”
“那为什么还要等到晚上？”乔治问。
“夜里赶路更安全，白天在村子里没人会侵扰你们，这里都是上帝善良的子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