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铁匠铺里,石无心仍自练着锤法,吴铁牛坐于一旁指点,昨日本还需不时纠正,今日却只是清早略微强调了几个要点,便直到如今也没出过什么毛病,吴铁牛盯的久了,此时似是想起了往事,双眼茫然的看着屋外,神情甚是哀伤,石无心适才瞥了他一眼便看见此景了,也没有出言打扰,只是暗自叹了口气。
来此两日,石无心已经不止一次见此表情了,起初好奇便去追问,可吴铁牛只是叹气却闭口不答,而随着这锤法渐熟,石无心愈发觉得这本事难得,心中时常奇怪有如此本事之人为何只窝在这么一个小铺子里,却不去拼个名声,但那吴铁牛死活不说,石无心也只能放下不问了。
此时飘香楼中若是石无心在此,定会发觉三娘的脸上带着和吴铁牛一样的神情,脑中回想起了一幕幕的往事,沈三娘才缓缓的与二人讲起了过往。
“这融金城本叫大荒城,城虽不大,但离西州不远,往来人多,生意很是好做,城中统领名为郑千钧,此人虽有些贪财,却不算贪心,平日里大伙孝敬他些银两也就打发了。”
“城中百姓虽没有商家们日子过的那么滋润,但商铺日子好过,百姓也不缺讨活的地方,且城中当时有位大善人,名为徐怀才,城中近一半的店铺都是自他手中租赁来的,为城中首富,平时没事便接济百姓,商家若是有个大事小情他也极力帮衬,在他手下做事更是强过别处许多,总的说来这城中生活算得上安乐。”
“然而三年前,一个名叫周槐的炼血修士来到此地,甫一来此便在城外造了座山庄做为落脚之处,随后也不知用什么手段拉拢了郑千钧,将城名改为了融金城,噩梦便是从那开始的。”
说到这里,三娘的面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惊恐,随即抚了抚胸口才继续道。
“一日周槐与那郑千钧召集了城中百姓宣布事宜,听其口气好似在为一个神秘组织效力,二人先是用武力强行驱逐了城中的百姓,随后才与城中的商家言称该组织要征用此城聚些钱财谋事,让大伙每月按店铺不同,需各自交上一部分收入,说是一部分,可他报出每月需交的数目却是我们以往每月盈利的全部。”
“大伙自是不干,便起了争执,其实不少人心里都已认命,只是想着让他们少收一些,哪料那天杀的周槐,二话不说便痛下杀手,让其手下把当时出头的人全部斩杀,只留了徐怀才一人。”
“只是因城中好多掌柜都是徐怀才早前的学徒,城中之人也没人不记得他的好,所以才留他一命以做要挟大伙之用,当时被杀的人中便有三娘的夫君。”
夜少白二人才知晓三娘还有个夫君,闻言皇甫明摇头叹息不已,夜少白只是心中发堵,面上到无一丝变化,三娘说至此处心中悲愤,流下几滴清泪,随即便抬袖擦去泪痕,继续讲道:
“当时我本想与贼人拼命,去九泉之下陪我那相公,却被铁牛哥死死拽住,铁牛哥便是隔壁铁匠铺的黑汉子,我俩打小便是青梅竹马,后来我遇见了相公,被他才学吸引,便嫁了于他。”
“却是始终不知铁牛哥一直对我有情,直到那惨事之后,有一****喝醉了酒全说了出来我才知晓,若不是我,铁牛哥也不会回这融金城,开了一个这么小的门面过活,可我心中除了相公早已容不下别人,只能有负于他了。”
交待了一下二人的关系,三娘又重回了正题。
“经那血腥手段之后,大多人便已没了反抗的心思,还有些抵死不从的,周槐便以其身边重要之人要挟,只因怕全杀光了,留这空城也无用处,光是徐怀才的一条命便要挟住了太多人,铁牛哥自然是因为我也不敢出头,大伙只能就范。这件事后,那二人便雇了些人手,把城内的民宅拆了个光,后又不知从哪抓了些掌柜的来,才变成如今这满街商铺的模样。”
“可大伙哪甘心就这么给他卖命一辈子,反抗不得便想到了逃跑,却没想这城周都立了暗哨昼夜看守,逃跑的人都被抓了回来用刑不说,郑千钧还声称若是再跑便要全城陪葬,如此一来,大伙才彻底死了心。”
“可哪知给他们卖命还不算,若是哪家这月生意不甚景气,交不够数目便动辄杀其亲人,若是没亲人的轻则打个半残,重则残其躯体,好在我这酒楼打那以后,生意竟比以前还要好些,除去自己交的还能给铁牛哥也垫上不少,我二人才没少了什么。”
“可别的店铺却不是都这般运气,像那怡红院的老鸨我们称她秋姐,人都知青楼好赚钱,贼人每月给他定的数额最大,只因交不够数目不知被杀了多少个姑娘,如今剩下的也就是以往的半数。”
“如此一来,大伙认命的心又不甘起来,便起了别的心思,这城中来往的修行之人向来不少,有不少正气凛然的青年少侠,被有心人鼓动,便要拔刀相助,可哪晓得那周槐郑千钧二人太过厉害,去了的人都是一去不返。”
“有一次一行六人,全是西州一所书院的同窗,却是连周槐的面都没见到,便被郑千钧与手下兵士布了大阵生生围死,事后鼓动之人也都被杀了示众,如此大伙才都又灭了心气儿,直至如今。”
往事讲完,三娘看着夜少白又似想起了什么,自嘲的笑道:
“昨日见你出手之时,我又起了心思,却不是让你去与贼人拼命,只想着能不能带我和铁牛哥逃出城去,可又想起前些日听铁牛哥说周槐那组织又派了八个炼血修士来此,平时虽见不着,可各处城门的暗哨处皆有修士把守,若是失手三娘的性命不要便不要了,可若再害了你,我这心里定然过意不去,便又没了想法。”
夜少白没有言语,却是暗自思索了一会问道:“那周槐等人囚禁你等若只是为了给他们赚些银子,该不会如此阵势才对,这些个商家便是跑了几个,再去别处抓些就是,怎的如此严防死守?”
三娘听了也觉有理,但却说不出理由,到是皇甫明叹息了一声道:
“我在家乡之时到是略微听过一些巫族的现状,据说那巫皇只顾修行,全然不管百姓死活,所以才让贼人如此猖獗,而那周槐如此谨慎,想来也是怕城内之人若是都跑了出去,风声太大,巫皇碍于民情便不得不管了。”
“到那时就算他那组织神通广大,也只得缩手缩脚,谋不得什么大事了。”
皇甫明到底是皇族,别的事或许痴傻,但这些勾心斗角的勾当他打小见过太多,此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也,周槐等人自是怕民间怨声过大让巫皇不好做。
可若只是这城中之人到也算不得什么,事实是有如此遭遇的绝不是仅仅此城,该组织同时控制了许多城池,若是跑了人出去,弄不好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才如此谨慎。
夜少白听的暗暗点头,心中记下这许多道理,三娘也听的深以为然,对皇甫明的印象都好了几分,到是皇甫明分析过后立马怒道:
“歹人猖獗,这青天白日之下果真没有了王法不成,在下虽然自知技艺微末,但也不能视此恶事如不见,我定要去与其对质一番,便是舍了命去也要喷他一脸血红,叫歹人知晓天地之间尚有正气。”言罢便气汹汹的转身欲走。
三娘见状忙起身要将其拉住,夜少白却是动都未动,只伸出一根晶藤便将其捆了回来,任其如何挣扎也似没看见一般,三娘这才劝阻道:
“你怎么如此莽撞,才刚说过那六个修士都折在了郑千钧的手里,何况你一人,怕是连那二人的面都见不着,便是加上少白和那黑小子也才三人,贼人那边反到变成了十人,去了不是白白送死么。”
言语间见皇甫明完全不理,仍自挣扎不停又继续道:
“你听我说,早两个月时那周槐与大伙说过,声称再有几个月钱财便够了,到时我们大伙便恢复自由之身,你若现在去了,自己送死不说,还会连累了城中大伙遭难,岂不成了罪人,快别做些傻事了。”
嘴上如此说着,可三娘心里却是始终不信自己此生还有自由之时,此时无奈才说出来劝阻于他,到是皇甫明听得弄不好还要害了旁人,这才老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