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压抑的让人窒息。
本该是两人入住的酒店套房现在硬生生挤进来了七个人,不过不仅不显吵闹反而安静的可怕。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地低头摆弄着手机,偶尔有人点燃一支香烟,火机的啪嗒声才会给死气沉沉的房间带来一丝生气,不过转瞬,便又是更为深邃的寂静。
是啊,该哭闹的都哭闹够了,该愤怒的也耗尽了力气,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还有什么值得去说呢?
我走到落地窗旁向外张望着,窗外依旧是那个我所熟悉的世界,高楼林立繁华无比。正午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大地,焦躁的夏风将草木枝叶吹的猎猎作响,不过对于空调房中的我来说自然感觉不到炎炎夏日的酷暑,反而感到了一片安详萧索的末日氛围。
你一定会批评我用词不当,不过很不幸地告诉你,这就是事实。
世界末日没有按照人类的剧本出现,没有第三次世界大战,没有外星人入侵,同样也没有人工智能的反叛逆袭。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你当头棒喝,意外如果能够预料的话,也就不能被称之为意外了。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手机上显示两天不到,但明显狭小的空间和过度的安静将我的感知无限放大了,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更加令人难耐。
两天前的这个时候,忽然出现了很多丧失理智见人就咬的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许多人惨遭毒手,一瞬间整个城市仿佛都奠定下了血色的基调,到处洒满了残破的躯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夹杂着腥臭的铁锈味道,一切都仿佛是阿鼻地狱中的场景。
不过随后,更为可怕的事情出现了,那些本该死去的人却踉跄着又爬了起来,浑身浴血地加入到了吃人的队伍之中。而原本幸存下来的人类也在抵抗中发现这些人形怪物不死的事实,恐慌如同怪物的数量一样,在空气中呈几何倍数地扩散、蔓延。
跑!跑的更快!
原谅我描述不了更多的细节,那样可怕的噩梦无论如何都是难以回忆的,更何况当时的情况也没有人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去记录一切,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六个素昧平生的人来到了这间酒店。
后来的一切都是通过网络得知的,这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灾难瞬间波及了整个地球。灾难发生的原因众说纷纭同样都无法考究,不过我对于这些没有一点兴趣,我只知道这是一场仅仅针对于人类的世界末日,除了人类之外,所有的动植物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情况。内部的瓦解是如此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人类看起来坚不可摧的一切其实是如此脆弱且不堪一击,不过世界仿佛没有丝毫的变化,反而因为人类的消亡变得更加美丽动人起来。
该死的,看来我也有一点被洗脑了,我看了看端坐在床边神情肃穆嘴中念念有词的中老年妇女,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她叫做李秀芬,很符合她那个时代的姓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大概五十岁出头的模样,头发微白,面目泛着一种营养不良的黄色光芒,身体有些臃肿,穿着一身花哨艳俗的劣质长裙,与脚下的李宁运动鞋格格不入,看起来应该是从女儿或者孙女脚下置换下来的,磨损的厉害。
我想在两天前她大抵是没有如此虔诚的,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吓坏了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妇人,所有人都被她前天下午歇斯底里的神棍表现弄的不胜其烦,她后来估计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祈祷,倒是没有再增添什么麻烦。
在李秀芬的对面来回走动显得焦躁不已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他的肌肉结实身材矮壮,穿着军绿色的紧身T恤和黑色皮靴,一双锐利的眼神仿佛弄够刺穿人心一般。他叫做马成,腰间鼓鼓囊囊地别着一把手枪,虽然子弹有限,但却给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带来了很大的安全感。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房间里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都选择了紧紧坐在马成的身边,她们两个都是附近锦城嘉园的售楼小姐,一个叫做苏眉,另一个叫做林佳佳。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实属上佳,即便已经过去两天多了却还是一副胆战心惊的可怜模样,加上如今越做越性感的黑色职业套裙,实在是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不过我至少还知道收敛一下自己的目光,但是屋子里的另外一人可就是肆无忌惮了。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只是让众人称呼他为大古,我不知道那个“古”字是不是他的姓,不过接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和大约两百的体重却绝对是名副其实的“大”了。油光程亮的光头下是一张满脸横肉的狰狞面孔,他叼着香烟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两个绿豆大小的眼睛从未将目光从两个售楼小姐的三点上移开,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痞气,让人忍不住地退避三舍。
最后一个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他叫做李建国,虽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年纪了却精神奕奕丝毫不显老态,一身深灰色的西服熨烫的笔挺,看起来不是身居官位就是老企业家,一说起话来总是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言辞也多沉稳令人信服,即便是前两天遭此大变的时候也没有太过慌乱,让人实在是不得不心生佩服。
当然了,还需要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邵北,今年二十二岁,是一个即将毕业的三流大学学生,这场可怕的灾难倒也不是真的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我不用再为折磨了我很久的择业与金钱问题继续发愁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感到烦闷无比,两天前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拼命给亲朋好友拨打着电话,遗憾的是却没有一个打通了的,争吵与哭闹顿时此起彼伏,直到从网上得知了全世界都沦陷的消息时才渐渐停止了下来。原来当最后的绝望出现时人类反而会更加冷静与克制,虽然不知道这份克制会保留多久,但是可以预料时间绝对不会太长,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已经感到按捺不住的无名之火越烧越旺了。
窗外的道路上熙熙攘攘拥挤着无数变成了丧尸的人类,看数量比起工作日早高峰的时候也不遑多让,可想而知我们是城市中的幸运儿,甚至是全世界的幸运儿。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但那份难以形容地被遗弃感却无可抑制地扰乱着我的神经,而且可以想象其余人也难以免俗。网络是个好东西,虽然在之前它被痛批阻碍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但如今却反而成为了最有温度的心灵慰藉。
世事难料,不是吗?
“不行,我们得走出去,待在这个地方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马成把烟头扔掉,狠狠踩进了地上的红色地毯中,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满脸严肃地说道。
“嗤!”大古冷笑了一声戏谑地说道:“我说马警官,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啊,你知道咱千湖市有多少人口嘛?足足两百万!全特么搁楼底下嗷嗷待哺呢,你真以为就凭你腰杆子中间那一把枪就能走出去了?”
“小伙子,你这话就不对喽!人活着总得给自己谋生路的,出去是生是死还是两说,不过留下来肯定是必死无疑的。我这把老骨头都不怕,你个年轻人还能比我差了?”
“可是李爷爷,我们不能待在这里等军队吗?”
苏眉忍不住问道,很显然这个房间中胆量最小最害怕出去的就是她无疑了。
“军队?真是胸大无脑!你没看网上说啊,全世界一半的人都变成丧尸了,剩下的经过那么一咬能留下来一成就不错了,还指望能有军队来救你,做梦!”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马成忍不住怒吼道:“我说走你不同意,苏眉说留你又不同意,你特么的是不是算好了自己就要死在这了?”
“哼,我只是比你们看得清现实,比你们更敢承认事实罢了。”大古的眼神在马成和李建国之间来回扫射,不屑地说道:“一个个装的人五人六的,到底有几分把握走出去,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接话,看样子都是在考虑逃出城市的可能性究竟有几分。我又一次看了看窗外,看了看楼下让人头皮发麻的大片丧尸,就像大古说的,虽然没有人承认,但实际上都心知肚明。
这段时间类似的谈论出现了很多次,每次同样都是以大段的沉默结尾,不过我从来都没有参与过,我知道无论从身体还是头脑上我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都占不到任何优势,没有实力就没有话语权,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我以为沉默会一直下去。
“我们在天的父啊,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保佑我们不被野兽撕咬,不被邪灵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