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水坝东西走向的中间位置,这里在修建水库时开出一个涵洞,一人多高,直南直北拦腰横穿水坝,算一算应该也有二十多米长。涵洞南端连着闸门口,开启闸门时,水库里的水顺着八字形的入口进入闸门,流经涵洞,最终流入北面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
而在涵洞出口的地方立起一个拱形的门梁,两米高,上写“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字样。从工程设计角度来看,在此处立一方石门梁没有半点的现实意义,但从风水学角度说,则意义重大。
实际上这个门梁是水库第二道关卡,风水上称为锁龙扣,因为水流自涵洞而出,如同一条水龙,不乏带出一些沉积几百年的怨念及邪祟,此格局可将这些东西锁在水库内,以免祸乱一方。还有一点,水库司一方水职,有此枕物可调节吐纳的水量,寓意旱涝保收。
当然,要布锁龙扣的格局并非立一个门梁这么简单。首先横梁上需镂刻风雷图,其次两根立柱需入土三尺三,下填铁砂三层。每填一层铁砂,都要用鸡血浇淋,再填土,往复三次方成。
锁龙扣,其实说白了,有点挡或者防的意思在里面,只是一种辅局,因此仅仅有这些还不够,还需要立下杀局。
关于杀局我后面会提到,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跑了这一段路,我胃里早就一阵阵翻腾,脚步一停我便蹲在涵洞前方的水沟边干呕起来,刚吃下的东西都勾了出来。两条腿跟灌了重铅一样,不听使唤,一点劲儿发抖,头脑也嗡嗡地响个不停,眼睛随着心脏剧烈跳动一阵阵发花。
就在这个时间,我不经意一抬头猛然发现涵洞深处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像是手电的光束,转而便熄灭了,紧接着传来一阵阵呜呜地哭声。
是一个男人的哭声,时断时续,边哭边嘀咕,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但翻来覆去都提到了两个字——出去。我唯恐自己听错了,又听了几遍,越听越像是在说出去,而且最后听起来似乎不是一个人在哭,而是一堆人。声音在涵洞里回转,变得空灵迟缓,听得人汗毛倒立。
我赶紧拉了一下胡令堂的衣角,低声说道,“听,这涵洞里有人哭!”
“胡说八道,深更半夜哪有人!”胡令堂一指水沟里的流水,“流水的声音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我往仔细一看,确实有一股细小的水流自涵洞里流出,很细,但流得很快,应该是因为闸门底端与下方垛子未卡死而流出来的。但奇怪的是,刚才听得真真地哭声,现在果然变成了水流的声音,窸窸窣窣,应着回音,涵洞里黑乎乎的,看不到头。
难道是因为刚才跑得太久,累得产生了幻觉?
胡令堂抬头望着水坝,叹了口气,似乎带着感伤。
在我心中,胡令堂应当属于硬派,雷厉风行的人物,不知道他见了此处为何要叹息。
“走,我带你去找那个不祥之物!”说着,他拽住我的后领将我提了起来,三两步到了水坝上面。
我心里暗叹此人真是怪物,竟然有使不完的气力,这以后要是哪天栽到他手里,估计被打上三天他也不会觉得累,看来一定不能让他拿住。
其实我对这水库极为熟悉,小学时,每年四月份老师都会带领我们过来踏青,上百号人排成队,有人背着锅,有人背着柴,有人扛着水,有人从家里拿来菠菜和作料,每个人都显得非常兴奋。爬山过后,我们便集结在水坝南坡上,因为水坝南坡全是用石头攒起来的,相对平坦一些。然后三五人一组,架起锅,生上火,煮菠菜汤喝。以前条件艰苦,中午就吃馒头喝汤填肚子,那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方便面和火腿。到后来外出求学,仍会在每年春节过后,随朋友们过来看看。
所以现在一站到这里,这些画面便纷纷涌现出来,不禁感慨时光难留。
“此处东南西三面环山,或依或离,延绵不断,震东山高绵长迂回有盘龙之势,兑西三山陡立交连似有虎吞之形,离南前勾后连活生生朱雀冲翅,只是这坎北无形无势……”胡令堂眼观四方,嘴里不停说道,说到这里停住了,“坏就坏在这闸门位置开的不好,若是乾天位或是山艮位,似乎能以势补缺。”
胡令堂说的这番话是后天八卦与八方之位的对应关系,分析还算正确。
“所以,”胡令堂拿手一指,“闸门所在乃太阴之位,应有枕物镇邪,否则必成藏污纳邪之所。因此,你说的河蚌十之七八是在这里。”
我应声道,“不错,此处连年来多生事端,枕物是有,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被谁破坏了,早已不见了踪迹。”
胡令堂转头看了看我,“是何枕物?”
“这里布下了一个杀局,名为八仙尊,用的是上八洞的神仙,而据守闸门的正是八仙之首吕洞宾吕纯阳。我小的时候见过这块立碑,但现在早已断为两截,其中下半截还树在闸门旁边,上半截不见了。据传,当年石碑断开之时,有青烟直上,三日不绝。”说到这里,我笑了笑,“坊间传言,怕多是不实之词!”
我与胡令堂在水坝上站立良久,暖风自水上不断拂面而来,望不到边际的水面上水花相拥,自远处纷至沓来,哗哗作响,依稀可见水的边缘在岸边来回伸缩。现在已经进入了后半夜,除了风水之声,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望着开阔的水库,我不禁又去数那远处林立的山头,八座山,九个山头,这也是此处山脉的名称—九顶山。水从山名,于是便有了这九顶水库一名。
背后的杨树枝张牙舞爪交错相击,站在这里看,树梢仅在咫尺,伸手可及,给人一种置身高空的错觉。
我暗想年前阴人哭诉西南水库,百亩水泊,夜半鬼敲门,群魔乱舞……这个群魔乱舞会不会指这个说的。
“准备干活,我先来会一会这东西,希望你这判书多少帮衬我一些!”说着,胡令堂沿着南坡走了下去,我赶紧跟上,倒要看看他会些什么手段。
这口闸门约有三米宽,钢筋混凝土结构,在闸门正上方立起一间小屋,红瓦平顶。这便是操作室,在这里可以控制闸门的起落,从而调节泄洪量。
如果要把闸门完全提起,也至少需要一个七米左右的落差,所以这间操作室实际上要高出闸门,里面的操作机构与闸门用拉杆连接。这么高的操作室应该如何进去呢?很简单,在水坝顶与小屋之间搭建一条天桥,其实就是用水泥板首尾搭接而成,两米宽,桥下用水泥墩子支撑,因此从水坝顶走过去如履平地。
天桥下方有四口天井,顺着天桥走向一字排开,天井下与涵洞相通。关于这些天井的用途,我实在说不上来,估计是泄洪时释放压力用的。三叔的爹,赵闯当初就是倒悬在第二口天井里,卡在中间位置,也不知道老爷子当时因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死法。
闸门口八字形伸向水库里,两侧用石头砌出来的隔墙,平常平整,上面堆起二十公分的石牙子。现在水库里的不是很多,水位只到石墙一半的位置,距离上边缘有近一米的样子。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从这滚下去,爬上来的可能性非常小,这也是当初亮子掉下去,为什么需要我帮忙才能上来的原因。
“推阴阳,排方位,此处都是凶险之地,但是现在水波不兴,万籁俱寂,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我蹲在闸门口上沿石牙子边,看了一会问道。身旁是那块断了一截的石碑,右下连左上,斜着断开,剩下的石碑上雕着画像,但只有两条腿,云袜洒鞋,衣带飘扬,翩翩确有仙人之风。画像旁边留下“据此,诸邪莫近”字样。
“如果再续上这块石碑,或许还有用。”胡令堂摸着石碑,自喃自语道。
我微微一笑,“石碑断了,意味着杀局已破,即便再续上恐怕也无济于事!”
“你哪里知道我的手段!这是阵眼,一路通,八路皆通!”
胡令堂说这话带着傲慢,听着就让人生厌。
“既然你自认为神通,何不推算这上半截的去向?”
胡令堂不说话了,独自在闸门口来回踱步,沉吟半晌,“八方八位,八仙尊大杀八方,光是找到这一半还不行,还要找到其他七块。”
我一听心里暗暗叫苦,这半截都不知道哪里去找,其他的七座石碑在我的记忆里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要找到它们谈何容易!
胡令堂蹲在地上盯着水面看了半晌,也没见此处有何异常,于是说道,“把你的那个杀器借我用用,我来震一震它!”
他说的是虎印雷击木,但我岂能随意交给他,于是笑道,“万一你拿跑了,我也追不上你!”
胡令堂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酝酿情绪,隔了一会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二十年前,我爹在这吃了亏,临终时嘱咐我,若有机缘人,可随你共同诛杀此物!我有大任在身,怎么会贪图你这个东西。”
果然,胡枫当年住在赵老康家一段时间,是为了诛杀这只河蚌,只不过失了手,才有后来的这些事。这一点,我之前就猜到了。但是,在我眼中,火派人物都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当年他爹不请自来是不是有别的企图,这就不知道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所谓的机缘人?”
“没人说你是,前几年我带过不少自称大家的人物过来,但都失了手。”
“他们结果怎么样了?”
胡令堂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虽然他不说,但我还是猜着了八九分,当时心里就凉了半截,暗想这孙子会不会每次都拉一个垫背的过来,心未免太毒了吧。但是,想归想,既然我们目标一致,我还是希望能帮衬他一些。
想到这里,我伸手把虎印雷击木交给了他。
哪知道胡令堂接过去后,竟然随即一扬手将它扔了出去。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