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色的光芒沿着脉冲回路急速旋转，形成一道耀眼的光幕。绿色的高强度等离子射线撞击在上面，发出哧哧的声响，转眼便消弥于无形。
实验室里响起一片欢呼，金刚琢能量防御盾体系是兜率宫最近几年来全力以赴的研究项目，据说是完美无瑕的防御体系，连空间折叠这样技术手段都无法攻破。
经过今天的实验，在常规动能武器方面的测试基本已经完善，后面可以逐步投入小范围实战应用了。可是作为项目导师的李伯阳并没有出现在试验场上接受喝彩与祝贺，他正面色严峻的坐在研究室里，看着墙上一闪一闪的绿色指示灯，一脸纠结。
孵化？诞生？成形？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脱离培养状态的天界战士。他并不担心它的生存，无论被何种生物发现，天界战士原始的成千上万种性格储备会自动选择适合对方喜好的外在表现，使其心生好感。李伯阳担心的是，在未来五到十年之内，它会根据周边环境形成自己的独立人格。
也就意味着，如果它被一条野狗捡到，将会成长为一条无比强大的人形野狗；如果它被一个拾荒者收养，以后就会出现一个出类拔萃的优秀拾荒者，当年那个耗资无数，倾尽了所有人心血的项目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去找到它，
去找到它。
有个声音在内心隐隐闪动。
去啊！
不行，李伯阳颓然的摇了摇头。他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张坚，如果天界战士被张坚带走，那将来一定会多出个自诩为裁判者之类的杀人狂。
他对张坚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但是那些死板教条的规矩实在无法让他感到认同，可是他又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反驳。李伯阳觉得自己在面对这些条条框框唇枪舌战的时候根本不是对手，那些似乎总是暗含杀机和陷阱的文字在他眼里比扭曲变异的DNA链更难对付。
“博士，我该怎么做，如果是你，又会怎么做！”
他把五指深深的插入头发中。虽然他还记得潘古说过，如果不再需要这些天界战士，就找到并毁掉他们。可是他从未曾忘记在昆仑山腹的研究基地中所奋斗的日日夜夜，从未忘记那千万条长龙般的能源管道和斗志昂扬的卫兵，从未忘记那虎背熊腰，天神一样的身影。如果就这么毁掉他们，曾经的这一切努力将永远化为乌有。
更何况，自己现在完全找不到它。他不敢动用天宫中的部队和设备，而兜率宫里几乎都是些纯研究人员，给自己扩展一下课题，检验实验数据之类的没什么问题，但要他们独立执行一项位置的任务，他觉得还是有些敬谢不敏。
可是无论是从科技的角度，还是考虑未来可能造成的不可控的后果，终究不能将它放任自流。
李伯阳今天才感觉到权利的可贵，他虽然地位尊崇，但没有航空舰队的命令，甚至无法不经过程序调用一艘能穿越大气层的战舰，只得这么枯坐在研究室里束手无策。
“我还是……太幼稚了吧。”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颓然的把记录板打开，准备写一份详细的前因后果报告交给情报科。可是就在他提笔写了十几个字之后，突然有一道灵光从脑海里闪过。
哈！老子有船啊！
研究院在整个空间站的西南角，悬浮在接近人造穹顶的位置，面积其实相当大，后面也有一个自备的船坞，里面停着一艘李伯阳自用的小型舰艇。
青牛号之所以没有被天庭舰队列入编制，一来是对李伯阳的尊重，二来它的功率并不大，对于整个舰队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的资源。在小行星之间的短途穿梭没问题，但要想穿过大气层下密布的辐射云，舰上的电子设备几乎会全部失灵，肯定没法平安着陆。
但是李伯阳并不这么想，他站起身来，随手把刚刚建成的文档丢进了回收站，一脸都是兴奋。
兜率宫里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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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灵霄大厦32层看下去，整个天宫的景色尽收眼底。
张坚背着手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一言不发，过了半晌，忽然转过头来问道：
“李老说没问题？”
“是，伯阳先生说没有异常发现，不过要我们暂时加强常规监控。”李长庚恭恭敬敬的弓着腰回答道，没有丝毫不满。
作为一个普通的B类行政人员，他进入天宫的时候还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到如今白发苍苍，虽然在现在的医疗水平之下，人类的平平均寿命大为提高，现在还说不上垂垂老矣，但精力体力比起从前毕竟有着不小的差异。而眼前这个人，数十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依旧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威严的国字脸，浓密的双眉，疾雷破山而不惊，白刃交前而无惧的沉稳，如精准的仪器一样，分毫不差的衡量着整个空间站的运作。
比起伯阳先生，他更像是天宫真正的神祗。
李长庚当然也希望拥有长生不老的时光，但不知道为什么，伯阳先生很久以前就不再接受新的基因改造手术，只是把自己关在兜率宫里，钻研攻克各种技术难关。而李长庚身体素质有限，虽然有着良好的人际交往天赋，但普及型手术的风险对他来说实在几率过高。
“嗯，我知道了。”张坚点了点头，“让地面部队暂时加大巡逻频率，必要的时候，通知舰队巡航。”
听着李长庚远去的脚步声，张坚转身回到办公桌前，轻轻揉了揉眉心。
他觉得累。
在这个位置上，张坚已经坐了将近一千年。许许多多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从他面前走过，然后日渐衰老。他也看的出李长庚的渴望，但长生不老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美好。
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可能阻挡时间的流逝和侵袭，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孤身一人，冷眼旁观。当看着朋友、亲人、爱人、仇人一个个，一次次倒了下去，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没有了欲望，无所谓满足，神经似冰霜，意念如铁铸。不为名，不为利，甚至连掌握权力的快感都没有。他只想着一件事——用精确至极的制度，让天宫万古长存。
他知道许多人，包括李伯阳在内都对他的做法感到不满，杨戬的那次暴动险些酿成叛乱更是大大引起了人们的疑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李伯阳无疑是全世界最顶尖、最杰出，也是对远古科技以及大灾变之年研究最深的历史学家（李伯阳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年龄），张坚尊敬他，但并不欣赏他。政治从不是靠着基因、科学、改造或者能源发展就能趋向理想化的东西，而是暴力与利益相融合妥协的产物，空有热情和理想是没有用的。至于其他人，更是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自私、狭隘、嫉妒，越是生命短的有限的人，却偏偏要在有限的生命里诞生出这些无聊的东西，在彼此争斗间白白消耗掉宝贵的时间。
自己并不是个独裁的君王，相反，在任何大大小小的会议上，他能够容忍所有不同的声音和谩骂，他不在乎。他只在其中选取最适合天宫发展的计划，并且保证政令得以及时妥善的实施。
只有自己，在漫长的岁月和孤独里，才能全心全意，为了这个崭新的世界，铲除一切不和谐的贱民、意识，用严厉的制度形成铁的律令，教会他们服从和利益最大化。如果不是为了这一切，他说不定早就放弃了这无聊的长生。
这才是真正的牺牲。
张坚平复了一下思绪，伸手打开了通讯面板。
对于这次能量波动，地面巡逻部队不会发现什么的。凭直觉，他觉得李伯阳有所隐瞒，但既然对方已经做过明确表态，他也不好再进一步追问。
他从不怀疑兜率宫那边会对天宫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或意图，但也理解两个人的出发点不一样，自然各自会有各自的想法。所以有些事情，自己还是弄清楚点比较好。
那么……谁去比较好？
张坚看着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沉吟了许久，按下了通话键。
“让李靖来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