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溪校区门外，一对穿着军装的男女正在一个煎饼摊前站着，男的正和摊主交谈着，明显在买煎饼。
“拿两个，”男的回头问女生，“你要不要葱？”
“呃……”女生并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她的心里还是一堆疑惑。自己被教官莫名其妙叫起来，然后被带到这个地方……就为了买个煎饼吃？她心里千回百转，摇手：“不用不用，我不饿。”
教官又把头转了过去，没理她：“一个要葱一个不要，分开装，你吃哪个自己挑。”
这已经没法拒绝了吧……她心里想着，也就不再纠结，陪着教官一起等。
煎饼好了后教官递给她，她挑了那个没葱的，拎着没吃，跟在教官后面走着，看着他大块朵颖——实际上她站在他背后，是看不见的，但她就是觉得教官正狼吞虎咽。
走了大概不到二十步，教官把塑料袋扔到路旁的垃圾桶里，擦擦嘴，回头问：“你知道这哪有卖手机的和办电话卡的不？”依然是他用来嘲讽胡鑫龙的东北腔。
女生头上本就有汗，今天她正好生理期，加上体质问题，小腹痛得要死，走了这一节路更严重了，现在基本上汗如泉涌，点头：“往南走两个路口，有个营业厅，我报道的时候路过的。”
教官点点头：“你知道这哪有中药店不？我带你抓药去。”
女生还没反应过来：“啊？”
教官：“我带你抓药，你这情况肯定不能军训了，再晒下去估计要出事。”
女生脸通红，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晒得：“你……你怎么知道我……”后面的话实在隐私，她住口不言。
教官耸耸肩：“我老妈也这个毛病，我爸找了个方子，后来我大了他就把方子给我让我送药，你这情况我看着太眼熟，猜的。”
女生嗯了一声，然后回答：“唔……我歇一歇就好了，没事的，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歇歇就好了。”
教官看着她的脸，说：“你脸上这么多汗，再歇也没用，放心，不会害你的，带路可以吗？不然打车？”已经不再是那口蹩脚的东北腔。
女生哦了一声，开始在前面走，每走一步都觉得小腹有种被人轻轻锤一拳的感觉，越走身体越难受。
教官又发声：“把东西吃了吧，几口都行，吃一点能好受点。”于是她拿起煎饼咬了几口，实在是没食欲，好受了点就把剩下的装了起来，然而教官直接把剩下的拿走扔了，说：“够了，吃点不那么难受就可以了。”
两个人走到药店，教官直接去柜台说了几味药材，然后送到煎药机那，让她在药店等等，付了款转身就出去找营业厅去了。
唔……什么啊，真是个怪人……女生腹诽着。
不过二十多分钟后，教官回来了，拿着一只IPHONE的盒子，直接走向煎药机，问操作人员说：“还多久？”得知还有小半个小时，教官走回休息区，坐在女生旁边，打开包装盒鼓捣着他的手机。
“唔……教官你叫什么啊……”没话找话。
“张良。”教官头也不抬，拿着手机不知道怎么搞，开始看说明书。
“哪个良啊……谋圣那个？”女生捂着小腹脸色有点白，空调吹了那么久，身上倒是没有了汗，没有那么难受，也能勉强笑笑。
张良抬头看了眼女生，又低头鼓捣手机去了：“嗯。你叫什么？”
“苏妲己。”女生回答。
“……”张良不鼓捣手机了，抬头盯着女生的眼睛，严肃的说：“我真的叫张良。”
苏妲己也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也真的叫苏妲己。”
张良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好名字。”说完自己都笑了。
苏妲己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张良看见她疑惑的眼神，解释：“我小时候知道以前居然还有个张良的时候吓了一跳，不知道你知道自己名字以前有人起了的时候想些什么。”
苏妲己完全没找到笑点，尴尬的呵呵一笑，没有回答，然后探头看他的手机，说：“你买的是4还是4S啊？”
张良把手机递过去：“4S吧，营业员说是最新的。不过我不会用啊，我只用过键盘的那种。”
苏妲己接过来，说：“还好的，这种手机用起来很简单，几分钟就能会了，不过再过几天苹果要卖5了，你现在买个4S有点亏。”
张良耸耸肩，说：“随便，诶怎么打电话，我要给别人打个电话。”
苏妲己调出拨号盘，递过去，张良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条，照着电话上的号码打了过去，响了几声，有人接了起来。
“李乾？”张良问。
“是吗……阿姨还好么？”
“医生怎么说？”
“是吗……那你记住这个号码，我的电话，有事直接打……嗯，挂了。”
挂了电话，张良心情明显沉重了不少，叹了口气，把手机在手里翻转着，靠在公共座椅背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直到药煎好，两个人没有再过多的交流。
提了药，张良直接让苏妲己在药店喝了一袋，剩下六袋药装起来，跟她说：“每天午饭前半小时喝，一个礼拜，每次疼了就喝，这个情况只能治标，不可能根治，还有军训你找个地方歇着吧，这几天你不可能撑得下去，太热。”
苏妲己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张良双手一拍，带着苏妲己往回走。
两人出来的时候上午十点一刻左右，回去的时候十一点三十五，军训的人已经散了，苏妲己和张良摸到食堂，没找到国学系的人，就这么对付了一顿午饭，然后苏妲己拎着药回自己的宿舍，张良找了半天教官休息的宿舍，没找到，放弃了，找了间凉快点的屋子坐了一中午，期间学会了怎么操作手机，等到下午军训开始。
下午两点，天气更热三分，天怒人怨的军训再次开始，张良站在国学系方阵前面，满脸威严，队列交给胡鑫龙一上午，下午明显精神了不少，也听话不少，但是苏妲己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有几个不明真相的新生不禁多看了几眼，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不用军训。
上午两个人出去肯定有问题！有的人已经下了这种结论。
其实渝州大学军训优待女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是没见过优待到这个地步的啊！有的女生早上请假得到了答应，后来胡鑫龙代理了一上午的军训，再也没有半点能偷懒的机会，现在这个松散的教官又回来了，而且还允许一个女生不用军训，自然心里有点活络，于是早上第一个请假的女生又一次发声：“报告！”
这次张良过了十多秒，才把头转过去：“怎么？”
“头晕！请求休息！”女生感觉和上午相比，教官的态度有点不一样，但还是说了出来。
“忍着！”张良又把头转了回来。
女生被呛了回来，很是不满：“凭什么她就能歇着？”
张良顺着一看，发现指的是苏妲己，说：“我愿意！你管我？你是教官我是教官？”这明显摆明了不讲理，强以身份压人。
女生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刚动了一下，就被张良呛了回去：“不许说话！命令是军姿十五分钟，说话，乱动，松松垮垮，都给我加时间！至于我让谁休息，那是我的事！”
女生噤声不语，满脸怨怒，整个队列也没有人敢再有松懈，老老实实站满十五分钟军姿。
军姿结束后，张良没有下达解散口令，而是在队列中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环视了一圈方阵，开口：“上午军姿，请假的人，出列！”
几个男生左右看了看，张良直接呵斥：“看什么看！谁请假了自己不知道？！出列！”被这么一喊，那几个人低着头往外一站。
张良看着他们几个，又喊了一遍：“我说的是请假了的人！三！”
又有几个反应快点的赶紧出列。
“二！”
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倒计时，反应过来后又多了几个，但总共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人。
国学系五十二个新生，上午请假的可有小半多，至少二十二三个呢。
“一！”
最后没有人再站出来，那些呆在队列里的人心里未尝不是忐忑不安的，但人都有赌性，都觉得这事可大可小，赌一把看看，因此剩下的人都不再出列。
当然也有人是因为赌气，尽管只有刚才请假被拒绝的女生是……
张良点了点，十八人。看着这出列的十八人，张良突然开口：“上午我有没有在命令里加可以请假这条前提！”
这根本不是问，而是呵斥，一群人把头低下去，根本不敢回答。张良看着这些人的动作，又呵斥：“抬头！回答我！”
几个人抬头，嚅嗫答道：“没有。”
张良：“那为什么请假！”
妈的，不让请假你直说啊，搞你妹飞机啊！然而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喊喊，万万说不得，一群人闭口不言，低头看着脚面。
张良训斥完这些出列的，突然又盯着队列不放：“还有谁没出列？”
没人回答。
张良笑了，开始在队列前面踱步：“你们觉得我的记性很差是吗？是，我的记性有点差，可你们自己的记性也差？！胡鑫龙！”
“到！”胡鑫龙站得笔直。
“上午请假还未出列的人有谁！你给我揪出来！”
“报告教官！我拒绝！”胡鑫龙大声回答，引来所有人的注视。
张良停下踱步，盯着胡鑫龙，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拒绝？！”
“我拒绝！”
张良笑了，回头走了两步，拉开距离，转身一脚踹在了胡鑫龙的小腹上，胡鑫龙摔倒在地上，想要起身，张良却又呵斥：“让你起来了？！”
胡鑫龙撇撇嘴，往地上一坐，维持着将躺未躺的姿势，暗自腹诽着。
演戏咯……这么认真干什么……切。
这确实是在演戏，军方有个不成文的传统，老兵总是要用一些手段来增加新兵对部队的荣誉归属感，有的是用欺负新兵的方式，有的是用演讲或者其他方式。胡鑫龙被踹的那一脚并不狠，之所以会摔倒一是自己没反抗，二是那一脚的力气是送出来而不是踹出来，所以虽然摔倒，但一点事都没有。也是因为这一脚，他原来还不很明白张良脑子是不是抽掉了，现在全懂了。
演戏这个方式……没见过啊……
张良看了看胡鑫龙，发现这小子很是上道，不过丫满脸“嘿，我懂，我懂！”的表情让他很不爽。
张良绷着脸，问：“最后问一遍，还有谁！”
依然没人出列。
张良笑了，配合那一脸的严肃很是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他一步一步在队列中穿行着，走到某个人前面时，他突然止步，转头盯着那个人：“出列！“
被揪出来的是个四眼仔，急忙低头走向刚刚出列的人群，然而张良又发声：“换个地方！你还想和他们一个待遇？！”四眼仔听了赶紧走到方阵另一侧，垂手低头，不敢有什么动作。
张良在队列中走了足足一分钟，剩下的人全都被点了出来，包括那个不服气的女生，全都站在四眼仔身旁，六个人有的惶恐，有的忐忑，不服气的女生却更愤怒了点，但她也不敢说什么。
张良走到六人面前：“为什么不出列！”
没人回答。
“OK！我知道！我也许记不清是哪几个人，也许就是吓吓他们！对不对！但是你们被抓出来了！你们说，怎么办！”
没人回答。
“很好！没有人回答我就给你们个处罚决定，怎么样！”张良抬手一指，“他刚才包庇了你们，现在每人过去踩他一脚，一笔勾销！”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良身后不远处树荫下的苏妲己听见了更是多看了两眼。
这尼玛脑残才会说出这种话的吧！
不怪大家觉得荒谬，这话本身就很荒谬，都是同学，而且人家帮了自己，现在被连累不说，还让自己去踩人家，教官脑子有病么！
胡鑫龙看着指着自己的手指，脸上一脸惊讶。这还真不是演出来的，因为他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刚刚还是个搭戏的，转眼间就变主角了？
张良看着这六个人的反应，掐了掐时间，估计他们把这话消化的差不多了，正要开口，就见那个四眼仔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胡鑫龙旁边，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脚，小心翼翼地……踩了他肩膀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胡鑫龙满脸的不敢相信，其他同学也是满脸震惊。
更夸张的是苏妲己，她刚刚在咽口水，差点把自己呛到，低头咳嗽不已。
张良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背后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后腰……
这什么玩意啊！大哥你不按套路出牌啊！剧本写得那么好怎么就混进来一个理解力那么差的演员啊！我靠能不能玩了！
四眼仔回到了六人组，所有在他周围的人下意识离他远了点。
张良点了点头，说：“你，去那面，一会和他们一起受罚。”
必须要把这个人支开……太不上道了我靠……
四眼仔走后，张良看着剩下的五个人：“上午请假的处罚不愿意领！现在有不愿意领不出列的处罚！你们想干什么！”
没人回答。
“上午我的命令很明确！军姿！你们没有认真执行，而且还请假！下午我的命令更明确！军姿！你们中还敢有人请假！刚才我的命令非常明确！出列！你们敢跟我耍小心思！现在我的命令依然明确！踩他！你们又不执行！”张良伸手上下点着这几个人，“很好！看见那十八个人没！一会他们受的处罚，你们四倍！”
张良走到方阵前面，开口，声若洪钟：“我让你们军姿，给了你们最低要求！上午站的松散我没搭理，就有人得寸进尺！这都不重要！允许两个字是我说的！如果所有人都承认错的是教官，那么就没人站出来！如果所有人都觉得错的是自己，就没人敢耍小心思！怕的就是一个班里，对待同一个问题的时候，所有人想法都不一致！你们一个班的人，四次选择，没一次一致！什么情况！”
胡鑫龙撇撇嘴，腹诽道，废话，都是新同学认识都来不及呢哪来时间想法一致去。
张良仍在演讲状态：“你们是一个班！一个班就有自己共同的凝聚力！有的人执行我的命令！有的人请假享福！而一起请假的这群人，又没有一起承担后果的决心！你们这么多人，有几个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个班的？！有几个觉得自己和他们要一起承担这个班的一切？！”
所有人低下了头。
张良又掐了掐时间，估计这次是真的不会出现什么幺蛾子，总结道：“既然国学系是一个集体，就该有身为一个集体的觉悟！错了，一起承担！没错，整个系为你出头！懂？！”
所有人低头不语，有的人有所领悟，有的人有所思索……
有的人心里笑开了花……
真是个不入流的演员和演说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