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还是不回去,这是一个问题。
表弟几乎是和郭旭一同长大的,除了郭旭出门读书的四五年时间,一直都是好玩伴,上过山拔过笋下水摸过虾。而且毕业之后,表弟来投靠他,一起在大都打拼,相依为命,陌生的城市里,有个亲人一块吃串骂街的体验还是很棒的。
可是,表弟落了队,说不定已经死了,后面的那一群可是大丧尸啊,咬人的啊,咬伤了就会死人的啊。郭旭沮丧地想,而且还有那个……好像会魔法一样的拆迁队长。我去了也是送死啊,不是哥不想救你,是真的救不了你啊,表弟啊,愿你在天之灵安息,下辈子投胎做个富二代,虽然我不信轮回转世,但我还是会抱有这样纯真的希望的。
郭旭心中正善恶斗法的时候,忽然有人用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背。手劲柔柔的,透过身上的单衣几乎感觉不到,仿佛蜻蜓点水。但是郭旭一个机灵,心提到了嗓子眼,根本不敢转头。据说丧尸会拿手拍人的肩,等人转过头的时候,一口咬断人的颈前大动脉,喝血喝个饱。
又是一下。
但是这回那只手却不走了,搭在了郭旭的肩上,接着是另一只手,也搭在了郭旭的另一边肩上。轻轻的搭着,也不掐也不捏,只是那么若有若无地搭在那里。
时间在流逝,郭旭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逝去。
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心冷了木了死了,身上的白毛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衣服上简直都能扣下盐块来了。他的五感似乎被剥夺了,感觉不到太阳的一丝暖意。
他不敢回头,但是也不敢再站以待毙,死亡的力量使他求生。他猛地一扬双手,像日本人高呼万岁,一下子甩脱了搭在肩上的手,闭着眼发疯似的朝前跑去。
但何必要闭着眼呢,多此一举,弄巧反拙,一块凸起的地砖便断了他的去路。郭旭被绊倒了,重重跌在地上,一个狗啃泥。他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向前爬,没爬出多远,又觉得膝盖实在太疼,疼痛欲裂,只好一翻身坐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向后退缩,呲牙咧嘴,痛苦而绝望。
“别跑了。”一个声音说。
出乎意料,郭旭竟然听话地停了下来。反正也跑不动了,横竖是个死,宁死不当累死鬼。而后他又咂摸了一下这句话,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好像是——
“表弟。”郭旭睁开眼睛。
然而眼前的景象又惊得他张大了嘴,一个丧尸就在眼前晃悠着,它的胳膊上挂着血红色的袖箍,是那个拆迁队长,然而它的肚子下已然空空如也,大腿小腿屁股蛋一点都没剩。它飘在半空。
郭旭这回倒是不怕,因为表弟正抓着那丧尸的头,有些尴尬地朝郭旭挥手。郭旭又惊又喜,一下子跳起来,却又被膝盖上的疼痛搞得呲牙咧嘴的坐下,表弟赶忙把半个拆迁队长丢在一边,上前拉表哥起来。
郭旭仔细打量着表弟,“老弟没被咬吧。”
“怎么能,它们都当我是自己人。”
“这个东西你怎么搞的?”郭旭指了指拆迁队长。
“我把它弄死了。”
郭旭从来不知道表弟还有这样的本事,继续吃惊,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仿佛不用吃饭了,单吃惊就能吃个饱。“怎么弄的?”
“早说了我是混道上的。”表弟摊摊手。
“别介,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也就能欺负小学生。”郭旭推了他一把,“到底怎么回事?这种时候你别开玩笑。”
表弟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说来也简单,我是趁乱把它弄死的,擒贼先擒王嘛,弄死了它其他丧尸也就暂时散了。”
“你真有这个胆子?”
“我趁着所有丧尸都往它身边涌的时候,挤到了它旁边,然后蹲下来假装帮他往里塞肠子,但是其实我偷偷把脸上的油料往它肠子上涂,然后拿打火机一点火,噗——”
“那么一点油能把这玩意烧掉一半?别蒙我,它还没成干尸呢。”郭旭轻轻触了一下拆迁队长裸露在外的皮,的确还是湿的,有弹性。
“那么点儿油是不行,”表弟蹲下来,开始从拆迁队长的腔子里往外拉脏器,“但那只是导火线。”
“嗯?”
“你想肠子里都是什么,屎,这么热的天,一发酵,就是沼气,跟乡下沼气池似的,一点就着。”表弟边说边把些脏器丢给郭旭,“涂上这个,比红烧牛肉面强。”
郭旭木然地接过血呼啦的脏器,左看右看,不知从何下手。
“我们还有好远的路要走,”表弟幽幽地说,而后将些丧尸血屠在自己衣服上,“我也看过《行尸走肉》。”
郭旭突然把手上的脏器扔掉,指着表弟大喊:“不对,你不是我表弟!”
表弟不转头,斜着眼瞟了他一下。
“我表弟不会……不可能……这么……这么……”郭旭有点结巴。
“这么能干?”表弟接口。
郭旭不语。
“哥啊,往日里用不着和你争强斗胜,现在危难当头,您的自尊心我是顾不上维护了。”表弟又扔给郭旭一块脏器,“来,涂上,前面丧尸只会更多。”
郭旭愣了一会,然后默默地将血往身上抹,慢慢地抹完,他才问:“我们去哪儿?”
“你公司。”
“拿那些斧子?”
“是,我看你们老板是武器收藏家,一定还有别的东西能用。”
“随你吧,”郭旭拍拍屁股上的土,回身捡起公仔熊,他的膝盖已经好多了,“不过先说好。我跟你一起走没错,可不是为了去公司拿那些破斧子,我到那边另有要事。”
“怎么着都行。”表弟点头。
郭旭不答话,走在了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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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一切,在这里都能看得到。满墙的屏幕莹莹闪光,每一块屏幕都对应着一个街角的摄像头。
有人坐在黑暗里,静静观赏着,等待着更多新鲜事的发生。有人为他满上杯酒,他干了。
“该进入第二阶段了。”
他的声音干枯多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