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容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奔至曲江池畔一处幽暗处,一把抹去脸上的妆容,露出苍白颓废的真面目。
赵容大口的喘着气,刚依着一棵柳木坐下,便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赶忙一口真气稳住胸口,开始静心打坐起来,好一会才睁开眼,垂头轻叹道:“想不到今日会栽在真秦铭手里……秦铭啊秦铭,老夫并不想与你为敌……”毕竟华山脚下,赵半仙与华山派弟子倒也和睦相处了这么多年。
忽又目光幽幽的望向碧波微澜的河面,清透见底,水波柔荡,宛若那位女子轻柔多情的美目,“柔儿,你知道我想你吗?”
一颗坚果“叮咚”落入水里,仿佛那位女子善解人意的回应。
“呵……”赵容笑了。是啊,快五年了,他痴痴的等了她将近五年!为她,他离开了官宦之家,放弃了科考,放弃了贡士身份,为她的一个承诺义无反顾的回绝了父亲为他订下的一门豪门亲事……她说过五年一过便嫁给他,“柔儿,你说话要算数哦?”“海可枯,石可烂,日月可鉴!…。。”耳边一响起她悦耳动听的声音,心儿便醉了,这五年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无怨无悔,转眼,这期限便要到了……
但看着河面上来来往往的画舫里,不知是不是情侣的一对对在那卿卿我我、耳鬓厮磨,赵容心中顿时酸楚,“可为什么每次见我,都非要在我完成了任务之后?甚至与我亲热,也都是你说了算……”做男人做成这样,他自己都觉得不如撞墙算了,可对她的心却如何也冷不下去,相信这五年期限一到,这样的苦日子便可解脱了吧,可为什么,心底却还有隐隐忧虑……
望着热闹如昔的池面,望着再过几日便是京城举子们举办曲江盛宴的杨柳岸,同是进士出身曾被唤作妙笔才子的赵容,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这次回去该如何向心爱的女子复命……
……
三人在偏角一家不很起眼但显得干净又清静的酒馆里小酌三杯后,依依惜别,秦铭本想与云断聊聊心里话,但雷霆毕竟与云断初识,有些话还是不方便讲,再看看时辰不早,若过了晌午只怕那乐阳公主将要午后小憩,还是马上进宫为好,便率先告辞。
策马驰骋了不过一盏茶功夫,已到了长安城内。
每个街景依然车水马龙,每个重要街首都有卫兵监守,虽来过好几次,但每次看到这里既热闹繁华又井然有序,都令人免不了感叹这京都的气势确实不同于一般城邑。
秦铭下马扯着缰绳在人流中慢行,再过一条街便是离皇宫正门最近的那片空地了。
皇宫越近的街当真越是热闹,一路过来皆是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秦铭还记得在这里师兄弟们还给师娘买过首饰,想来不觉温馨一笑。
突然一阵极不和谐的马蹄声在街首突兀而来。
“去!去!去!滚开!……”
“别挡了郑公子的路!滚开!滚开!”
“慢腾腾的,找死啊!”
……
百姓们纷纷惊得四下散开,可老弱病残呢?一个拄拐杖的老头显然是避的太慢了,“啪!”的一声,马鞭猛抽在背上,老人扑倒在地上,背上一条深深的血痕,当场晕了过去。
“啊?!”人们吓得更是你推我我推你的慌乱避开,不少小贩的摊子被挤得东西掉了一地,拥挤的街道硬是给这霸道的马车开出一条宽敞的马路来。
秦铭听到远远的那一声马鞭抽到人的声音,剑眉紧皱,目中一股怒气陡现,当即便决定让这马车到自己眼前时偏不让开!
旁边一位中年妇女好心的推推他道:“年轻人快避避!会出人命!”
“马车上是谁?”秦铭不禁问道。
“相府公子!当朝宰相的郑大公子!”妇女见秦铭不动,只好边说边退的远远的去了。
怪不得,那街首的士兵也不敢来管,原来是宰相的儿子,秦铭笑笑不屑一顾。
谁料,马车未到眼前,一个五六岁顽皮的小孩从一位老妇人的手里挣脱了开去,朝马路正中奔了过来,疾驰狂奔的马车转瞬即至,老妇人哭喊着扑了过去,想护住小孩,可哪快得过奔马的速度?
眼看那强劲的马蹄即将踢爆顽童的脑袋,那赶马的车夫竟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路两旁的百姓个个大惊失色屏住了呼吸,不忍看那下一秒,那小孩即将脑浆迸裂、一命呜呼的惨状。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人影一闪,其中刚刚从人缝中看清这一幕的秦铭急跃而起,一掌劈去,掌风劲猛,那两匹高头大马齐齐被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眼冒金星,身子向一边倒去,就在耳光响起的同时,距离马车更近的那道人影疾掠而来一个漂亮的转身拽去了车夫手中的马鞭,反手一记更为响亮的抽打,响在了两匹马的脖颈上,顿时马儿吃痛惨呼着一起歪倒在地上。
就在马儿倒地同时,这个轻巧俊逸的身影已经一个包抄急跃,将跌倒在地的小孩抱在了怀里稳稳落在马前。
秦铭想做的,此人都已将它做了,秦铭便低调的退入人群候着,静观其变。
随着这一变故,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小孩的救命恩人,不看还好,一看众人皆惊叹不已,特别是站在近前的男士们个个是双目发亮。
秦铭站在那人的身后某处,自是瞧不见他的容颜,但能看见那一袭黑衣下的身段说不尽的玲珑俊秀,如缎的黑发随风飘逸,傲然挺直的身姿气韵非凡,不用说,这定是一位绝美的少女。
但不知为何,站在这绝美少女前侧的那些男士们除了发出惊艳的啧啧声,又夹杂着不少怅然的惋惜声?
由于众人皆被这少女吸去了目光,竟似全然没听到随着两匹骏马摔倒后马车夫和车上郑公子的惨呼声。两位骑马跟随在后的侍从赶紧下马跑向车厢想去拉出郑公子,却正好郑公子破口大骂的从歪斜的车厢里探出了头,他飞扬跋扈了二十多年,还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只见他咬牙切齿,那张粉嫩娇贵又满是阴柔之美的俊脸因额头上撞出的大包显得诡异异常,一钻出头就朝马车夫大骂:“死阿贵!不要命了你!怎么回事?!”
马车夫也是揉着屁股一脸的痛苦,见主子大骂,眼冒金星的拼命指向那少女:“是她!是她!……”
一干人顿时目露凶光的盯住了那一脸若无其事的少女。这一望,这班人竟同时呆住了。
只见少女轻轻的放下小孩,小孩朝那失魂落魄的老妇人奔去,扑进了她的怀里,一声“奶奶!”老妇人喜极而泣,直对那少女不住的道谢,少女莞尔一笑,立时前面一阵骚动,不少年轻男子的心里便如喝了一杯玉露般美妙,那面对面相对而视的郑公子更是一时神游九天,那少女晶莹如月的明眸,水汪汪一流动,美若仙子般的浅笑直将他的魂儿勾到了去,竟怒气全消反而傻笑着喃喃自语道:“美……真美……十个公主都抵不上……虽然麻子多了点,但还是可以将就的……”
郑公子还在痴呆中,“唰唰唰……”两侧邻街的士兵们早已惊闻骚动,全副武装的奔赴过来,十几个人唰的一声将少女团团围住,手中大刀整齐划一的对齐了少女,那领队一看见郑公子老远就诚惶诚恐的呼号起来:“末将来迟,大公子受惊了!”一到车厢前又是急急单膝跪地:“末将这就替你拿下这匪徒!”一转身,正欲挥手下令缉拿,但见刀阵中一个清秀绝美的容颜正悠然自若望着自己,立即没了主见,“这么个美人,怎砍的下手?……要不,劝降吧?”心中正想的美滋滋的领队马上挤了过去,对着少女眉飞色舞的道:“小娘子,看你模样也不像歹人,念你年少误打误撞,只要乖乖听话,从了我……不对不对!”领队猴急脱口而出,马上想纠正自己不良动机的口误,“随我们走,我会恳请大公子网开一面放过你的,你看如何?”
那猥琐的眼神令少女直起鸡皮疙瘩,秀眉一紧,愠怒的喝道:“你们无视王法、草菅人命!今日你们不需要放过我,来吧!”声音虽怒却极是动听,秦铭微微一怔,这悦耳的声音似曾相识?
少女右手执鞭,往地上使劲一抽,“啪!”的一声巨响,郑公子、马车夫和一众官兵顿时胆战心惊的回过了神来。
“什么事?什么事?”郑公子摸摸额头上的包,终于记起噩梦,一声怒喝:“好个恶女!敢刺杀本大公子!抓了她!要活的!”嘴角很快又浮起一丝淫/笑,“看本公子怎么虐你?”
“是!”吓清醒了的领队手一挥,“上!”带头扑了过去,先揩一下油也知足了,刀都不用,两只魔爪最方便!
可是围观百姓的惊呼声还未响起,只听那“咻咻咻!……”几轮鞭子的抽动声,十几个壮汉鬼哭狼嚎般向外扑倒,那领队摔得最远!
郑公子这下看傻了眼,因为他根本就没看到那少女是怎么出手的!那少女英姿飒爽,依然是右手执鞭,鞭条垂于地上,仿佛一尊美丽的石像从未动过。
围观的百姓亦是啧啧称奇,谁都没看见那少女出手,这些嚣张的官兵们就见鬼似的飞了出去,只有秦铭双手报于胸前,笑而不语,眼中一丝赞赏,对这少女无惧权贵、锄强扶弱的义举甚是认同。当然少女那疾如闪电的一招一式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虽然看不出什么门路,但显然对付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根本不需要什么本门绝招,随便一个手动或脚动便可撂倒一批。
少女冷哼一声,鞭指前方,对准郑公子的脑门,目光如炬般怒道:“痞子!现在就剩你了!来尝尝鞭子的味道!”
郑公子这下慌了神,四顾无人可救自己,顿时脸色一片惨白,“噗通!”一声在车厢里就跪下了,结结巴巴的直讨饶:“我!我!我……错了!女……女侠饶命!苍天在上!我……我再草菅人命,女侠便将我千刀万剐!好不好啊……呜呜呜……”竟抱头痛哭起来。
少女只怕此人心意不诚,便突地飞身而去,那郑公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脖子一凉竟被人提了起来,再睁眼发觉自己已然坐在地上,正是刚才那少女所站的位置,再心慌慌的朝前一看,却见那少女飞起一脚,将那马车夫踢入了人群,“哎唷我滴爹!”人群中一声惨叫。少女冷冷一笑,落在了已经爬起的两匹骏马身后,车夫的位置上。
郑公子隐隐觉着大事不妙,一股惊秫感直冲脑门,果不其然,只见那少女一个甩鞭,“驾!”的一声,骏马奔驰而来,整个马车简直就是将自己碾压成肉饼的架势!
眼看那四只马蹄势如千钧般即将踢爆自己的脑门,就在咫尺之际,“吁!”的一声清叱,少女高超至极的驭马术,使劲一转缰绳,两匹马儿前蹄腾空,高高立起,还未落地,人们便听到“咚”的一声,那郑公子笔直朝后,晕死过去,后脑着地,总算前后对应起了个大包。
少女“咯咯咯”笑出声来,清灵婉转,动听之极,在百姓们惊若天人般的表情中一个轻跃,几个蜻蜓点水,飘飘然消失了身影。
秦铭站在人群中,却是俊眉紧锁,就在刚才少女转身落于车上时,那如日月星辉般的美目,清澈闪烁的眼神,他已一眼认出,不就是那偷学了本门绝学还朝自己扔了个毒烟弹的那个家伙吗?
“若不是想赶在晌午前送宝剑入宫,今日定不会像上次般让你轻易溜走,念你今日救人一命,暂放你一次。”秦铭笑笑牵马继续走路。路上行人亦自顾自走了,只留一堆灰头土脸的官兵在七手八脚的将那半死不活的郑公子抬上了马车,赶紧给送御医诊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