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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梦方醒

中州九郡,乃是九州腹地,当年武皇一统九州后,以古城长安为都,划出周围九郡之地,命名为中州,乃天下之中心的意思。

不过天下人依然称呼这片大地为九州而非十州,不知是何原因。

长安城内,皇宫深处。

高高的宫墙将皇宫与长安坊市相隔,似有袅袅雾气环绕皇宫,千百年来寻常百姓都看不真切。

首阳殿内,已是深夜,一片寂静。月光透过亭台照射进来,明亮了殿内一半地方,也多了一丝清冷。

一个身形魁梧的将军站在月光中,恭敬的注视着前方黑暗处,眼底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这将军正是当今御林军最高统领,上将军伊晋。

统帅三万禁军,一身道行登峰造极,寻常人只能望其项背,也算是天下间位最高,权最重的几个人之一了。

只是这等人物,望向前方黑暗中,却是毕恭毕敬。

宫殿内并未掌灯,月光找不到的那半边宫殿中似乎隐藏着一只绝世凶兽,让伊晋这种人都噤若寒生。

借着清冷月光依稀可见一位身形并不高大的人影,负手而立,却又隐隐锋芒内敛,玄而又玄。

大唐王朝立国万载,御林军上将军怕也有过百位了,却从未有一人生出二心,从来都是毕恭毕敬辅佐皇族,听候唐王差遣,即便历代偶有将军修为破入那神秘的“化境”之中,也从未有人敢忤逆皇族。

即便当年武皇曾说,若唐王身边有佞臣误国,御林军上将军可行“兵谏”之权,以兵谏之。

伊晋心中想着,眼中的忌惮不由又加重了几分。

这一切,全因那位震烁古今的人皇,死后万载,余威犹在!

半晌过去,黑暗中人终于说话:

“伊晋,地底下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御林军几位高手多番查探,确信地底之事与万年前的传说有关。”伊晋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未被月光映射的那半处宫殿愈显黑暗,黑暗中似乎再也看不见那道身影,伊晋不禁想抬手擦擦眼睛,想看看黑暗中那人是不是已经消失了。

许久之后,黑暗中再度传来声响。

“那……早作打算吧。”

“……”

伊晋声音中不敢有丝毫不敬,低声道:“是,陛下。”

“左将军可曾有消息传来?”

听到“左将军”三字,伊晋一惊,急忙平静心神,这才恭敬道:“回陛下,已经三天了,左将军还未归来,臣已经派人前往落玉山查探,却发现那落玉寺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寺中已经寻不到一个活人,那‘贵妃环’也不翼而飞……”。

黑暗中人没有声响,伊晋连说道:“依臣之见,怕是左将军去取此物时又发生诡变,连落玉寺的方丈也跟着遭殃了。”

“唉……”一道低沉的叹息从黑暗中传来,伊晋眉头一跳。

“这‘贵妃环’非比寻常,当年便是在皇宫中弄出一片腥风血雨才被明皇封印,你派人打探此物的消息,万不可让巫族或者九大宗门得去。”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还有,林将军恐怕已经罹难,朕记得他还有一个儿子吧?”

“回陛下,那日林将军出城时,似乎是带着他的独子前去的。”伊晋小心翼翼地回答。

“可惜啊……”黑暗中再度传出一声轻叹:“你去看一下,左将军还有没有亲人在长安城中,定要厚待。”

末了他又追加一句:“若让朕知道他们没有得到善待,拿你是问!”

伊晋心头一惊,瞳孔微缩,不由颔首应道:“是,陛下。”而后心头微乱,皇帝这难道是话里有话?

许久后,黑暗中再无言语传来,伊晋抬起头努力的望了望,只见黑暗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不过那份隐约间的压抑感却消失了,当下他松了一口气,缓缓退出了这首阳殿。

心头那抹忌惮却如阴影般挥之不去。

而后他眼中突然划过一丝阴狠,看了黑暗中越发虚无的首阳殿一眼,这才缓缓退出皇宫。

……

迷蒙中出现一把长枪,枪芒锋寒,吐气如龙,誓要斩尽天下鬼魅。

那不是父亲使的兵器么?

前方又出现了父亲高大的背影,宽阔厚实,一如从前,童年时的自己最喜欢爬上父亲的背,骑在父亲脖子上,耀武扬威。

长枪在手,晃一晃生出了几道枪花,如同从前父亲在自己面前练枪一样。

“嘿嘿嘿……”

前方又再度出现一道身影,阴森虚幻,如同鬼魅。

“何方妖孽!”父亲一声断喝,长枪不由分说刺入了那鬼魅之物身上,鬼物当即一生惨叫。

“不,不……不要……父亲,小心身后!”林洛似乎想到了什么,声嘶力竭地大喊。

可是父亲似乎听不到,自己想动却又动不了。

有什么湿湿的东西从眼角滑落,如果梦境中也有眼泪的话。

“桀桀桀桀桀……”

被刺中的鬼物从惨叫又变成阴森怪笑,这怪笑声似乎又从四面八方而来,林易身后又出现第二只鬼物,第三只……

黑压压的鬼物无穷无尽,狰狞无比。

“不……”林洛不忍再看。

突然,林易转过身来,脸上表情一阵变化,竟也变成了周围无数鬼物的样子,发出一声怪笑,向林洛走来。

无数鬼物凑了上来,要将林洛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现实中林洛剧烈颤抖着,双目紧闭口中却不住地嘶喊,汗水已经湿透了床褥,几如梦魇,眼角流出了一道血泪。

林洛本能的挣扎着,哭喊着,眼看就要被淹没在无尽鬼物中。

“是那个巫族人的鬼魂回来索命了吗?”你杀了父亲,连我也不放过吗?

突然,一道碧绿光芒划破这片虚空,将这片原本昏暗的空间照的通透,无数鬼物照到这碧绿光芒后惨叫不已,而后化作阵阵黑气,灰飞烟灭,聚拢向碧绿光芒。

片刻后,风平浪静,林洛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

关切的声音传来,却是落玉寺中那个小胖和尚,小和尚双目通红,显然是哭过很久。

“这……这里是哪?”林洛挣扎着想要起身。

“你先别动!”小和尚让林洛重新躺好,道:“这里是扬州离火宫,放心,我们被离火宫宫主所救,现在安全了,刚才你睡梦中突然死命挣扎,眼角居然流下了血泪,我都以为你要死了,急忙去通知了南宫宫主,他们一会就来了。”

林洛摸了摸自己脸颊,手中上沾上了一片殷红的血液。

“对了……”小和尚看了看林洛手腕处,道:“刚才在你挣扎的最为惨烈之时,你手腕上的贵妃环突然碧光大亮,说来也奇怪,之后你便平静了下来,没过多久便转醒了。”

“贵妃环?”林洛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腕处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只手镯样子的东西。

“这就是贵妃环?怎么会在我手上,还有……还有我父亲跟龙树方丈呢?”林洛问道。

“你父亲……左将军他被穆玉那厮从背后贯胸而亡,我师父他也中了那贼子的毒,最后从容圆寂……”小和尚说着也掉下眼泪来,显然跟师父感情很深。

“南宫宫主赶到时只来得及救下我们两个,最后他生生将那恶人击毙,也算是为你父亲跟我师父报仇了。”

小和尚越说越悲伤,不由大声哭了出来,这倒是让林洛有些不安起来,忙起身安慰小和尚,帮他拭去眼泪。

如今他们两人倒是有些孤苦相依的意思了。

“你醒了?”此时门外步入一人,正是离火宫宫主,南宫书文。身后还跟着一个只比林洛稍大的少年,观其面容,倒是与南宫书文有几分神似。

“多谢南宫宫主救命之恩。”见到宫主,林洛忙下床欲要行礼,却被南宫书文大手拖住,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不必拘礼了,你可是昏睡了两天两夜了。”

“谢宫主。”林洛低声回道。

“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之感?”南宫书文关切地问道,同时伸手摸了摸林洛脸颊,将那一丝血泪凑到眼前细细观察了一番。

“现在已无大碍了,不过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似乎有无数鬼物要将我吞噬,小和尚说是我身上的贵妃环猛然亮起,我才醒来,若不然,我怕……怕是醒不过来了。”林洛仍心有余悸地说道。

“哦?”南宫书文疑惑了,旋即抬起林洛右手,观察起那已经戴在手腕上的贵妃环,同时林洛感觉到一股暖流从手腕处传遍全身,暖洋洋的,舒泰无比。

片刻后,南宫书文皱眉道:“想必是穆玉那厮被我斩杀后还遗有一丝残魂怨念,不知隐于何处,趁你昏睡之时欲要在梦境中加害于你,不想这一丝残魂却被贵妃环吸收了……”

他仔细观察了贵妃环片刻后,突然朗声大笑,道:“想不到此物外表平平,如同凡石,却真如传说中那般能噬人魂魄,你昏睡之时我便见你气机离乱,阳火暗淡,恐怕命不久矣,这世间又有诸多幽灵鬼魅之物,最喜欢趁人虚弱之时害人性命,我便将它戴在你手腕上,没想到此物虽怪异却在你昏睡之时救了你一命。”

而后他又道:“这贵妃环的由来你们都知道吧?”

林洛与小和尚都点头称是,特别是林洛,他父亲便是因为此物而死的。

“当年此物曾用人血温养七七四十九年,极尽生灵怨气与戾气,本来是一件大凶大恶之物,可是物极必反,如此大凶大恶之物带在身边却能万邪不侵,鬼魅闻之丧胆。”南宫书文看了林洛与小和尚一眼,继而道:“当日龙树方丈临死前曾托付我,说此物非同寻常,让我能除则除之,如若不能,便将其送到白象寺,可依我看,白象寺纵然高僧众多,可无非还是封印此物,今日见林洛戴着此物没有丝毫不适,方才还在梦靥中救了你一命,不如你就将此物收下,常伴左右吧。”

“这……”林洛望向贵妃环,朴素无华的一块玉石,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

“你父亲也是因此物遭难,将此物留在身边,也许将来还有大用。”南宫书文脸上浮现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道:“戴着此物万邪不侵,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好吧。”林洛应命。

“好。”南宫书文见林洛应下,笑容不减,道:“至于你们二人,林洛你父亲不幸遭难,那长安城中可还有什么亲戚?”

“回宫主,我是家父独子,母亲在生我的时候便难产而死……”想到如今自己已经孤苦伶仃,世上再无亲人,不由一阵难过,毕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眼泪已经在打转。

“唉……”南宫书文叹了一声,也有些感叹这孩子的身世,道:“你父亲是被人算计,如今长安你怕是会不去了,不如以后就入我离火宫门下吧,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谢宫主收留。”林洛起身要行大礼。

“不必行那些虚礼了。”南宫书文摆手道:“明日我便帮你在门内长老中选一师父,今日先好生歇息吧,叶儿……”

他身后那少年应道:“父亲。”

原来这就是离火宫宫主的儿子,林洛抬眼多看了他一眼。

“你却准备些吃食来,林洛与玉红小师傅多日来水米未进了,想来是饿极了吧。”

听南宫书文这么一说,林洛突然感觉腹中已经是饥肠辘辘,咕咕作响,这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宫主了……”。

“嗯。”南宫书文轻轻点头,道:“我也不在此逗留了,吃完饭可以让叶儿带你们转转我这离火宫,龙隐峰虽然不高,却也别有一番景象,他日修炼有成,海阔天空皆可去得。”

其实南宫书文是想让两个少年早日走出阴影。

一番谈话,渐渐冲淡了两个少年的悲伤之情,待南宫书文走后,林洛对小和尚道:“小和尚,刚才听宫主讲,你法号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玉红’?”

“是啊,怎么了?”小和尚眨着颇有灵性的眼睛问道。

“挺好听的法号,就是听起来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

“你……”玉红嗔怪道:“这是师父给我起的,我是师父在落玉山上捡的,当时山上枫叶正红,便取了落玉山的‘玉’字与这‘红字’为我起了法号。”

提到“师父”二字,二人眼神都是一黯。

沉默许久,林洛率先开口,道:“好了,不要难过了,宫主已经为我们报仇了,再说了,将来我们修道有成,自己也可以报仇。”

“嗯。”玉红小和尚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了。

这一刻,两个同命相怜的少年命运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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