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海砂以为睡觉的时候把人家缠得死死的是她的专利,但现在,她觉得自己错了。至少眼前这个男人那缠人的力道,让她甘拜下风。上了神阶的幻兽都可以化形,所以海砂对于紫蛇变男子并不奇怪。只不过虽说海砂知道这些,也知道“缠”是蛇类的天性——但是……这不代表她就得乖乖地等着自己被活活勒死。
“咳咳……快放开……”海砂拼命拍打着勒着自己肩膀的大手,“我要被勒死了!”
半晌,就在海砂感觉自己快要再一次被勒晕过去的时候,身上猛地一松,海砂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你没事吧?”看到脸色已经发青的小姑娘,男子怔了一下,“抱歉……身边有热的东西忍不住就靠过去了。”
海砂嘴角一抽——她好像还忘了,趋热也是蛇的天性啊。
咕咚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海砂伸了伸快要被勒断掉的腰肢,回过头才发现男人还趴在地上,似乎还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怎么了?最后那三道天雷应该安全度过了吧……”
“受的伤,似乎有点儿重。”等到话讲完,男子不由一愣——他居然对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类孩子说了这种……类似示弱的话。
海砂将他扶起来,靠到山洞壁上,外面的阳光可以微微透进来,海砂这才勉强看清了他的全貌。
那荧紫色的蛇瞳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柔光,脸部线条柔和无比。如玉的俊颜因为受伤而有些憔悴,却折损不了一丝美感。即使身体不适,他的嘴角一直都噙着一抹温和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优雅而温柔。她这是第一次见到和晴麒不相上下的样貌啊……而那一头垂直腰间的淡紫色长发十分柔顺地垂在他身后,只用紫辉玉发冠高高地,松散地束起一半立在头顶,温柔优雅之中给他平添了一丝慵懒的美。一袭暗紫色的纱衣轻飘飘地裹在他身上,让海砂忍不住想起了娘亲留下的纱衣……
“好人做到底……你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你。”顺便干脆就在这个山洞里直接修炼好了。
“这……”显然没想到海砂会这么做,男子有些诧异地看向已经坐到不远处盘腿准备修炼的小姑娘,“你,不用回家吗?你的父母亲会担心的吧?”
回答他问题的只有小姑娘突然一滞的呼吸,然后便是无止境的沉默,“我……现在就在回家的路上,反正也不急。”
有些生硬地回答完他的问题,海砂扯了扯嘴角,“对了,我是海砂,是从金兰城来的,现在准备去月桂国。”小姑娘如此蹩脚的转移话题方式让男子怔了一会,“我叫镜宫弦。身份的话,如你所见,是一条蛇。”
“弦……真是个奇怪的名字。”试着叫了几遍,海砂还是感觉有点儿别扭,“海砂就叫你阿弦吧,行吗?”
“你高兴就好。”
镜宫弦感觉体内的伤势慢慢的越来越严重,无力地靠在山壁上,却见对面那名叫海砂的小姑娘向他走过来,拿刀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道,然后将手递到他面前:“喝一点吧,会好得比较快哦。”
海砂现在心里的想法谁也猜不到,如果晴麒知道了绝对会愤怒得气绝身亡——那条臭金龙喜欢喝我的血,我就偏不给他喝!宁愿喂一个没认识多久的陌生人(蛇)也不要留给他!
迟疑地看了她一会,镜宫弦终究还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乖乖地拉过她的手腕凑到嘴边,一点一滴,丝毫不浪费地纳入口中——这女孩的血液,绝对比他饮用过的任何琼浆玉露,任何高星药剂都要来得珍贵。相信她也明白自己血液的价值所在,但她却能慷慨地将如此珍贵的血液给自己,救了自己一条命,她的恩情,自己恐怕无以回报了。
不,这位兄台你误会了,这孩子真的不明白。她之所以这么慷慨地把自己的血喂给你,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要跟她赤炼里的那条龙过不去。
担心海砂再失血过多晕过去,镜宫弦抑制住自己想继续再喝下去的欲望,用自己仅剩不多的灵源力将海砂的伤口抹去。这让海砂对这只巨大的幻兽先生又多了一丝好感。她决定再继续做好人,将自己的食物分一点给他。
镜宫弦看着面前散落了一地的各种药草,只觉得自己的眼角在不断地抽搐——这小姑娘说要给他好好补充养分,决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于是这些药草就是……她所说的食物?
“你平时都吃这些?”镜宫弦有些诧异地拎起一把洗心草。虽说只是药草,但这些药草,可不是普通的药草。就单单一株洗心草所换来的灵币,就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上一个月了。毕竟这洗心草只生长在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万寂雪原。而这万寂雪原,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是啊,我不喜欢没事杀幻兽,也讨厌吃肉,而且师父不太喜欢杀生,所以就只能吃这些植物了。”海砂点了点头,抓起一朵蜜香花就塞进嘴巴里。
“你还有……师父?”镜宫弦若有所思地看着海砂,也张开嘴吞下了手中的洗心草。洗心草可以静心宁神,还能净化身体浮躁的灵源力,对现在的他很有帮助,“你的父母呢?”
海砂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海砂现在在回家的路上。”有些僵硬的回答让细心的镜宫弦察觉到了,但他什么也没表示,只是默默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进食过后,镜宫弦便盘坐在一块石板上凝神修炼,希望身上的损伤能快些痊愈。而海砂则在山洞周围布下了一道天雷结界,便出去寻找食物了——蛇兄的食量本就很大,再加上他现在受了重伤,自然需要更多的药草来辅助他疗伤,缘思戒里的食物自然是不够他们两人食用的。
还好这里是物资丰富的月迹湖,人不多,资源倒是多得很。不到半天时间,海砂还真是满载而归。镜宫弦再次看着满地的药草,额头上多了一丝冷汗,“海砂,你未免也……采太多了吧?”
“太多?怎么会?”海砂呼哧呼哧地抓起一束银白色的花儿:“阿弦,我听那些冒险者说这些是银莲花,对修复内伤很有帮助,你多吃点吧。”
“银莲花?”镜宫弦看着海砂手中娇艳欲滴的花儿,“你在哪里摘到的?我记得银莲花是长在……山壁上的。”
“这个嘛……我有我的办法呀。”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个虚无系的法师,凌空漫步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吧?虽然她对这位蛇兄很有好感,但师父说过,即使是她的父亲,也不能随便让他知道。
知道海砂不愿告诉他实情,镜宫弦也不纠缠,开动了晚餐。而一路上早就吃得心满意足的海砂则捧着圆鼓鼓的肚子滚在地上,“我说阿弦,你为什么会来鼎堂大陆呢?你的实力应该不属于鼎堂大陆吧?”
从镜宫弦那里得知他这次晋级一共引来了十三道天雷,海砂呆呆地扒着手指数数——八重渡阶,鼎堂大陆上的人或幻兽投八辈子胎都修炼不到这种境界。于是她肯定了镜宫弦绝对是来自别的大陆的。
“本来我守护着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镜宫弦看着海砂,娓娓道来,“但三年前我察觉到自己快要晋级了,决定静下心来好好修炼一段时间,度过此次晋级。晋级的时候我是非常虚弱的,我担心自己无法抵御来抢那件东西的人,所以便交给了我信任的好友,让他为我保护它四年。只不过四年之期快到了,我却还没成功晋级,但还是得拿回那件东西,防止我的好友因为它被强大的家伙盯上。一旦那样东西落入不轨之人手中,恐怕天下永无宁日了。”
海砂听到这里,嘴角不禁抽了起来——该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结果我在鼎堂大陆上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我的好友。我倒不担心他会自己侵吞了那件东西,只是……我怕他已经被盯上了。将近四年都没能晋级的我,却在这时候突然开始晋级。所以我匆忙之间找到了这里,花了半个多月,加上你的帮忙才安全地晋级。现在我已经失去了好友的下落……如果那样东西真的落入了有心之人手中,那……”
“你的好友,是叫梦梁吧?”海砂连怀疑都不需要,很是肯定地将问句问成了陈述句。
“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遇上他了?”镜宫弦一脸惊喜地看向海砂,抓着她瘦小的肩膀拼命地晃着,“快告诉我梦梁在哪?他没有事吧?”
对于这个优雅的男子一瞬间变成了“激动三郎”,海砂有点招架不住,示意他先把自己松开,不然自己就没有命回答他的问题了,“那家伙好得很,被困在困兽法阵里还能威胁我。不过如果是去找他的话就不必要了,他在困兽法阵里待了三年,只要修炼到仙皇就可以出来了。至于你要的灵源珠……”
镜宫弦愣愣地盯着海砂手心突然出现的紫金色珠子,“那家伙不顾我的死活,偏要我把它从那里带出来,说是要躲避一些危险分子的追查。没想到现在还真遇到主人了,我就把它还给你了。”
最让海砂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个优雅温柔的男子,居然是八大圣兽之一的雷兽……雷兽不应该是要威风凛凛,一脸煞气的吗?为什么这么……这与她想象中的刀疤怪不一样啊。
还没等镜宫弦伸手接过去,灵源珠已经迫不及待地奔向了自己的主人。这让海砂有些郁闷——好歹我也带过你一段时间啊,就这么始乱终弃真的好吗?
“谢谢你……海砂。”镜宫弦从没如此庆幸过自己遇到了谁,只是他现在对这个人类小姑娘万分感激。幻兽是知恩图报的,他一定会尽自己的努力去报答她。
她将奄奄一息的自己从鬼门关救回来,将他拼死寻找的灵源珠送回他手中。这份恩情,他几乎无以回报。
被镜宫弦炽热过头的眼神吓呆了,海砂有些惊悚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那个……阿弦啊,你继续修炼吧,我要睡觉了。”
“来我身边吧,海砂。”将躺在石板地上滚来滚去的海砂拉起来,镜宫弦化出原型,让海砂躺在他身上,“地板太硬了,你睡不好的。”
天知道海砂现在有多想逃出这个山洞——虽然她知道镜宫弦本身就是只温柔的幻兽,但他的温柔是带着清晰的疏离的。现在他热情成这样,着实让海砂招架不住。
不过说真的,蛇的身体冰冰凉凉的,软绵绵的,在夏天里的确是一张非常舒适的冰床。在他身上打了会儿滚,海砂便睡死过去了。而对于身边从来没有热源的蛇来说,海砂就是个天然的小暖炉。背着她,镜宫弦也感觉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山洞里归于平静。
总之,两个多月以来两人那你采药来我修炼的生活过得很是惬意。银莲花对镜宫弦的伤势确实很有帮助,海砂决定接着采,反正山壁上什么不多,银莲花最多。
可是到了悬崖边,海砂便有了掉头走人的冲动——她是不是跟灵天学院的人犯冲啊?
悬崖边站着灰绿色瞳孔的付靖轩,依旧高冷的弓星寒,还有两个似乎也是灵天学院学员的少年。他们面前有十来个似乎是佣兵的冒险者,正拿着武器将他们慢慢逼近悬崖。
不消几步,他们就可以见上帝了。海砂却在纠结救,还是不救,毕竟她对灵天学院里楚华琴之外的人没有什么好感。
“还打算挣扎么?付公子?”领头的人笑得一脸狰狞,手中的武器毫不客气地指向了付靖轩,“可惜了你的朋友,今天都要跟你陪葬了。”
“如果今天让我活下来了,你,还有你背后的人,就好好等着吧。”即使现在是弱势的这方,付靖轩还是一副“我最高大”的样子——无疑,这人直接将领头人给激怒了,他大剑一挥,剑气直冲四人而去——就这一下,他们不下去就奇怪了。
可是奇怪的事也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因为已经扫出去的剑气莫名其妙地被阻隔在半路上,最后硬生生地被……分解了?
“什么人?装神弄鬼的,快滚出来!”领头人明显怔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好歹也是融神佣兵团的副团长,灵皇后期的战士,这圣兰国内能够抵挡他全力一击的人,除了圣兰国八大高手,也就只有那寥寥几人了吧?而现在有人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出手,甚至没有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这样敌人,着实可怕!
“虽然我看他们也不太顺眼,但是比起你们来说,他们确实养眼多了……”他们面前出现了身穿黑色斗篷,戴着兜帽的……小鬼?
“……”就这幅打扮,还有这声音,付靖轩怎么可能会忘记?“你怎么会在这?”
其实也不能怪他不知道,毕竟半个月前他就离开了灵天学院来到月迹湖了,海砂已经离开了灵天学院的事,他自然不可能知晓。
“靖轩,你认识她?”两个少年之一开了口,海砂才发现那两个少年居然是罕见的双子。他们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和激动,反而对于海砂非常感兴趣。
“小鬼,刚才就是你出的手?”看到对方是个小鬼,领头人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那几个人,他可以放心了。至于这个捣乱的小鬼,敢拆他的台,他要先好好把她折磨一遍再让她死!
“如果我说不是,大叔你信吗?”海砂完全没有理会两人的打算,只是笑呵呵地看着领头人,“打个商量怎么样?大叔放过他们,我就……放过大叔你们,怎么样?”
“你……你别太狂妄了!”明显被这话侮辱到的领头人气炸了肺,“今天老子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叫卢庆山!”
“卢庆山?”双子之一的另一个少年眯住了绿色的眼睛,“原来是融神佣兵团的啊……堂堂一个四星佣兵团,居然听命于别人。真是悲哀。”
“你……”少年话说完,卢庆山才意识到自己完了——请他们帮忙的人要求他们必须隐瞒自己的身份,让付靖轩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现在他暴露了身份,如果不能把他们全部杀掉的话,他一定会被团长杀了的!
想到那个比幻兽还要残暴的团长,卢庆山打了个哆嗦,眼里泛起了更加阴冷的寒光,“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就乖乖去死吧!”
他身后的佣兵也毫不犹豫地抄起武器,不把这些人杀光誓不罢休!
“没有想到大叔你的脑筋这么……奇特。”海砂好半天才憋住了没笑出来,“不过我还得采药呢,所以就不陪你们玩了。那……沉眠之夜。”
漫天无际的黑暗之中,飘摇着少许透明的光点,远处仿佛传来了悠远的摇篮曲,他们都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慢悠悠地躺在了悬崖边上——呼呼大睡。
满意地看着一地睡尸,海砂拍拍手,用虚无之力将连带着被她催眠过去了的四人托起,飞快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