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海砂便将整颗灵源珠吸收完毕了。当灵源珠被彻彻底底地吸收掉,海砂浑身泛起了金色的光芒。那光芒特别耀眼,范围不断扩大,一直到照亮整个湖底,最后硬是将红色的湖水变成了金色的湖水。等到金光消失,海砂便有些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晋级了?”梦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海砂,“这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晋了级的海砂心情大好,也不跟它吵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说声谢了。我回去啦,你慢慢待着吧,幻兽先生。”
走了几步,发现突然有三道天雷噼里啪啦地穿透幻湖劈向自己,海砂勾勾唇角,呼啦啦地招招手,直接将那三道天雷给丢回去了。可怜的天雷再一次在海砂这里吃瘪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踢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海砂跟没事人一样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就像个真正的小孩儿一样,有多欢脱就有多欢脱。留下梦梁在法阵里半天没反应过来——它没看错吧?那小家伙,刚才真的,把那天雷给丢回老家去了吗?
当完免费劳动力的海砂一路打着哈欠再次穿行在迷宫里。“一路上都没碰到那个斗篷怪人,白角鹿那家伙还真是白担心了……不过这一趟收获也还不错嘛……”
然而事实证明,永远都不要随便惦记敌人,因为敌人很可能会像曹操一样,说到就到。
海砂皱着一张小脸看着面前遮得看不见脸的斗篷人——她刚刚就不该记挂这家伙的……
“你居然拿到灵源珠了,快点交出来,兴许我还能放你一马。”斗篷人的声音非常嘶哑难听,要海砂形容,就比三千只鸭子吵架的声音还要恶心。听到他的声音,海砂只想找团棉花把自己耳朵牢牢堵好。
“虽说我也不是自愿帮忙的,但是我都答应人家了,总不能一转身就反悔吧?”海砂吊儿郎当地抱着双臂看着斗篷人,“话说回来,你身上真的有屏蔽灵络石吗?人都在我面前了,戴着那东西没什么意义吧?”
其实海砂是想摸清他的实力,若是太高的话,她还是先跑更为实际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海砂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哼……区区一个二阶的小鬼还敢出现在这里。”斗篷人的话里满是对海砂的不屑。他很干脆地摘掉了佩戴着的屏蔽灵络石,顿时浑身散发出浓厚的威压,海砂也总算能探测到他的实力了。
心里有了底,海砂便放下心来——挑逗敌人了。她先发制人地甩了个暗系法术过去,斗篷人明显愣了一刹,但很快反应过来,刷拉回了海砂一道火系法术。
“小鬼,你居然是暗系法师……那么就更加不能留你活口了。”斗篷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狠戾,下一秒,他招呼过来的法术带着气势汹汹的杀意——“火轮弓!”
“一来就是这种杀招啊!”海砂赶紧躲开,脸色没有了先前的轻松。
这个斗篷人似乎就是要她死,根本没有一点余地可商量了。也就是说,如果海砂不能杀死他,就只能被他弄死在这里。
“哼哼,果然只是个没用的小鬼,你的老师没有教你如何杀人吧?”斗篷人一边狞笑着,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凶猛,“不懂得杀人的小鬼是不可能打赢我的!哈哈哈!”
像是被他戳中心事一样,海砂眉头紧皱起来,右手捏紧拳头,左手一刻不停地施放暗系法术。
“想要打赢我,你就只能杀了我!而你这没用的小鬼,恐怕连一只幻兽都不敢杀吧?”斗篷人还在没完没了地说着刺激海砂的话,海砂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对于自己即将手染鲜血感到无尽的恐惧……和期待。
“我的确还没杀过人,但你会成为第一个。”海砂听着自己心脏砰砰的声音,展开左手,施放浓厚的暗系灵源力,在自己面前构建起一道保护层,“吞噬之界!”
话音刚落,只见海砂面前多了一层暗黑色的结界,斗篷人发出的火球一碰到黑色结界,便被如数吞噬,最后归于平静。这结界的抵御功能给了海砂一丝喘息的时间。但防御时间并不长,不到三分钟,那黑色的结界便崩塌了,短时间内海砂无法再建造起防御结界,所以她只能以攻为守了。
“哈哈哈!你以为躲就有用了吗?真是天真的小鬼!”斗篷人手中的魔杖一甩,一道巨大的火系法术向海砂猛然冲来,来不及施放法术的海砂只能闪避。等到她反应过来之后,周围已经围了一圈高达三米的火墙,滚滚的热浪化为一把把利剑,向海砂涌来,让她无处可躲。要是再不动手,海砂就会被活活烤成人干,或是被火剑射个透心凉。
海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在害怕,但又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
“要杀人了……”滚滚火海中,海砂喃喃自语道,“要杀人吗?”那颗炽热的心,在害怕,又隐隐期待着什么,害怕亲手结束掉一条性命,又期待着手染鲜血。
抬起的左手在不断地颤抖着——明明实力的差距是如此之大,明明……明明只要一击,就能让面前的家伙魂归天外。但海砂还在颤抖着,哪怕自己已经因这无谓的迟疑而遍体鳞伤,血流成河,她还在踌躇。她不是良善之辈,但杀人,哪有嘴上说说那么容易?
看着别人一刀一命,似乎轻轻松松,但当自己要抬起手,亲手结束掉他人的性命时,又是如此……悲哀。
收割生命,是一种悲哀。
美人师父说的这句话,海砂现在突然明白了。
“砰咚……砰咚!”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左手也在剧烈地颤动着,海砂终究举起了左手,让周围一切暗元素在她的左手掌心凝聚,环绕,在斗篷人惊恐的目光里,用无边的黑暗将他吞没——“沉眠之夜”。
“你就,好好地……呼……呼……长眠吧。”
四周都安静下来了,海砂坐在了地上,手中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染红了她的黑色斗篷。由黑暗恢复到了原先的血红色,海砂才发现她绕了半天的迷宫已经被她毁了个彻底,视野一片广阔,她已经能看到自己先前下来的地方了。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她迈着蹒跚的脚步,慢慢靠近躺在地上的斗篷人。
当海砂双手染上了不属于自己的血时,当刀锋贯穿他人血肉的声音猝然响起,她只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什么冰冷的液体从眼角滑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咸涩的液体稀释了被血染红的土地。
时间已经到历练赛的最后一天了,两个小队都已经收集到了该有的任务物品,正在出口处抢夺那面旗帜。在双方队员都完成任务的情况下,这面旗帜便是取胜的关键。
然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穆容隐隐焦急,却抽不开身去找那小家伙。
最后的旗帜争夺持续了很久,尽管万堂雪的那一队只有三人,但双方还是势均力敌,根本难以分出胜负。从两天前一直到现在,都为了那面旗帜在不要命地群殴。
一直到海砂出现,这场战斗才停止——
万堂雪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再一次看到那个阔别不到四天的,披着斗篷的小鬼,那种整个人都愣住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流那么多血,从身体一直到手指头,从她自己身上,一直到染红了驮着她的那只雪白色幻兽。
“这个小鬼就交给你了。”白角鹿将海砂带到他面前,“别让她死掉了。”
当万堂雪抱起她,触碰到她那被血**的斗篷时,浑身一颤。他们这一组只有两个法师,而且两个都不是水系法师,他要怎么治疗这小家伙?
“谢允儿,你是水系法师吧?快帮海砂治疗一下!”穆容看到海砂这个样子,比谁都着急。
“治疗?”谢允儿柳眉一挑,“我凭什么帮她治疗?”不杀了她就不错了,还帮她治疗?她谢允儿岂是这般愚蠢之人?
“算我求你……”穆容捏紧了拳头——天知道她现在多想给这女人一巴掌,但眼下她有求于谢允儿,再讨厌她也只能吞下去。而谢允儿则在一旁趾高气扬地看着穆容,那样子活像下了蛋的母鸡。
“不需要求她。”旁边那一直站着没说话的蓝发少年突然开口了,“我也是水系法师,虽然等级没她高,但稍微治疗一下没问题。”
“……”万堂雪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那就麻烦你了。”
被谢允儿恨恨地瞪了一眼,弓星寒走到万堂雪面前,将手中的水系治疗法术源源不断地输入海砂体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外伤总算是愈合了,海砂吃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什么……情况啊?”海砂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看着周围盯着她的六七个人,相当之不适应。
“你去哪里了?遇上什么了?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穆容皱着眉头,一脸担心地看着海砂,“如果真的打不过的话,你完全可以直接弃权的。”
这好像不是弃不弃权的问题吧?
“嘿嘿,我有点累了……唔——”话还没说完,海砂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的嘴角正汩汩地溢出鲜血,再一次浸湿了衣襟。
“佑光,把衣服脱下来。”万堂雪的神情也有些凝重,他将海砂那被血**的斗篷脱下,然后接过练佑光的外袍就要披上。
“海砂……?”这一举动,引起的是众人的呆滞。
“好像有点困啊。让我先……睡一觉先……”而被盯着的人完全没有自觉,她只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其他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才发现他们盯了好半天的人,只是一个连少女都算不上的鼻涕泡小鬼。
“嗯哼……”万堂雪第一个低笑出声。他轻轻拨开了把怀中小鬼的面容遮住的发丝,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血液。那银灰色的发丝被血浸透了,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妖冶的色泽,让人看得几乎忘了呼吸,“果然是这样啊……真没有让我失望呢,小海砂。”
“少爷,抢到旗帜了。”在众人都还在发呆的时候,练佑光眼疾手快地将旗帜抢了过来,那速度之快令人发指。于是还没等众人都回过神,他已经拿着旗帜冲出了迷梦境,等付靖轩回魂,想要抢回来时,早已事成定局。
“那么,就感谢你们的配合了,付少爷。”对于自家手下给力的举动,万堂雪自然是万分支持,他笑呵呵地对付靖轩打了声招呼,便横抱起海砂,跟在穆容身后离开了迷梦境。当然他没忘记用外袍将海砂的脸掩住——这么一张脸,还是不要随便拿出来祸害众生好了。
胜者自然是万堂雪一队,于是他连结果公布都不想等了,直接抱着海砂离开了灵天学院。
滴答——滴答——
“师父,杀人是什么感觉呢?”
“杀人啊……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师父早就不记得了。”
“师父,杀人好玩吗?”
“砂儿想杀人吗?”
“砂儿不知道,但是砂儿看到踏雪镇上的聂大娘被一个战士杀了,那个战士笑得好开心,所以杀人一定很好玩吧?”
“要是有一天,砂儿杀了人还能笑得那么开心,那砂儿就成了世上最悲哀的人了。”
“为什么呢?明明笑得那么开心,怎么会悲哀呢?”
“因为收割生命本身,就是一种悲哀啊……”
似是无穷无尽的叹息,海砂永远也忘不了师父说出那话时,呼出的那一声无声的叹息,也忘不了,她亲手将利刃捅入他人心窝,那血液喷到她脸上,那种温热,腥香的悲伤感。
“悲哀啊……”
海砂睁开眼睛时,发觉枕头都湿透了。她静静地看着这张陌生的床,陌生的长帘,还有陌生的气息。
“你呢?这么小就自己一个人离开家人到这里,你想做什么?”
“我想……”
“我想……回家。”
海砂想着与弓星寒说过的话,一边回忆着,一边听着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回家……”
她呢喃着吐出那两个字,像是在做梦一样,无意识地,无力地。
“等你伤好了,就送你回家。”然而她的梦一下子就醒了,万堂雪那张俊脸一下子映入眼帘。
“……你怎么在这?”海砂呆呆地看着他,“迷梦境里还有这种地方?”
“这里是万堂家。”万堂雪拨开海砂额角的一缕乱发,“你受伤了,我就直接把你带回来了。”
想起老头子看到自己带着这个浑身染血的小鬼回家时那惊悚的目光,万堂雪内心就一阵舒畅。
“我睡多久了?”海砂打了个哈欠,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怎么感觉好像被什么碾过一遍的样子……”
“不长,也就三天。光是骨头你就断了三根,内伤就更不用说了,能好好活着还真是个奇迹啊。”万堂雪嗤笑一声,挑眉看着海砂,“话说,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报答我些什么?”
“虽然我当时意识不清醒,但好歹知道把我驮出来的是白角鹿。”海砂瞥了他一眼,“这么不要脸地邀功,海砂真是对你的脸皮厚度感到吃惊了呀……”
听着她突然又变回小孩儿的语气,万堂雪笑得愈发灿烂——之前还真没发现啊,这小鬼隐藏得还真是好呢。
“再休息一会,吃过饭后就随我回灵天学院吧,院长要颁布奖品了。”万堂雪说完后,半天没有人回应他。回头一看,才发现那刚刚睡醒的小鬼现在又在呼啦呼啦地吹着鼻涕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