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走,一边默记着自己走了多少步,耳朵还要仔细地辨别周围的声音。走出了两百六十二步之后,有一道白色的、布满了褶皱的岩壁把前面的路挡得严严实实。石壁看起来有两米高,上面湿漉漉的,看起来滑溜溜的。
达菲决定到此为止。他举起通信器,通过内部频道呼叫刘易斯:“我走出了大约两百到两百三十米。现在我要准备放出诱饵了,你准备好射击。”
“收到!”
达菲沉住气看看周围,发现这里和入口附近也没有什么不同。他瞅准身边一个看起来比较狭窄的角落,把瓶子朝距离自己最远的石壁狠狠摔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但奇怪的是,他什么都没听到。
不但什么都没听到,那只瓶子简直就像是被空气吸收了一样,不见了。
然而,片刻之后,他突然嗅到了一股腐肉的气息。这说明至少那些腐肉并没有消失。他抬起探照灯朝扔出瓶子的方向仔细看了看,瞬间吃了一惊。
他发现那只瓶子并没有消失。他刚才找不到它,是因为它被夹在了岩壁的褶皱中间。瓶子的上半部分已经“融化”了,里面的腐肉被吸在岩壁上,正在一点点地慢慢消失。
达菲的眼睛一花,眼前的岩壁似乎在缓缓蠕动。
达菲毛骨悚然。他意识到,这片白花花的东西并不是岩壁,而是一只巨虫的触角!
那一瞬间,达菲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
在他见过的所有的巨虫里,最大的不外乎有两个人那么高,长着几米长的触角。它们的触角再粗,也能用两只手臂环住。
可是眼前的这只巨虫大得远远地朝出了他能想象的范围。仅仅是它的一只触角就已经粗得以至于让他误认为是一面石壁,那么它的身体会有多大?
触角已经挡住了达菲的视线。他看不到,也无法想象。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头狂奔,并且对着通信器大喊:“发射!刘易斯!发射!”
通信器那头传来了刘易斯纳闷的声音:“可是我还没看到巨虫……”
“就在我后面!快发射!”
刘易斯急急忙忙地问:“射距多少?里面太黑了,我看不到它的壳——你说过必须射到壳下才能杀死它——”
达菲一路狂奔,根本没时间回头再仔细观察。他凭借巨虫触角的粗细推算:“发射三次!第一次两百四十米,第二次两百五十米,第三次两百六十米——”
“轰隆隆!”山体内部传来的巨响淹没了达菲的声音。凉飕飕的风从背后吹过来,达菲知道,那是巨虫开始行动了。
“发射!”
“达菲!快闪!”
刘易斯和瓦迪娜同时大喊。达菲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巨虫的触角朝自己追过来了。他头也不回,转身翻了个跟斗躲到了一个已经被腐蚀得稀烂的金属柜后面。“噗”的一声,一股酸液柱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一秒钟之前所在的位置。
达菲出了一身冷汗。
“除了刘易斯之外的所有人马上原路撤退!到有信号的地方去呼救!快!”
他用最快的速度说完这些,从肩上取下激光炮,启动发射程序。
预热程序开始运转,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从三十秒倒数。他瞅准方向,朝另外一个金属柜后面跑了过去。后面的巨虫已经灵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达菲前脚刚走,又一股酸液就喷中了他刚才藏身的位置。他简直无法想象,巨虫是怎么在瞬间把那么大的触角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的!
激光炮预热的时间还剩下二十三秒,然而达菲知道自己如果再继续带着它奔跑,很有可能在它能够发射之前就已经被巨虫杀死了。他果断地放下激光炮,把它的炮口朝上斜倚在一个被腐蚀得扭曲变形的金属块旁,把发射程序设置到“预热结束后自动连续发射”的状态。
又一股酸液落在身边,达菲知道自己必须全力逃命了。他冲着通信器喊出最后一个命令:“刘易斯!我会把探照灯往后照!注意保存能源!看清它的身体再发射!”
在这之后他反方向举起探照灯,脚下使出全力夺路飞奔,山洞里所有残余的金属块都变成了他的障碍物。他躲避着巨虫的触角,从一个地方腾挪跳跃地冲到另外一个地方,每次停留的时间决不超过一秒。身体的潜能几乎全部都被激发了出来。达菲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跑得这样高,跳得这样快!
慌乱中,他听到通信器里传来了刘易斯的大喊:“距离一百六十米!发射!”
“好样的!再来!啊——”
巨虫的酸液再度喷射的瞬间,有几滴酸液溅在了达菲的胳膊上。刺痛和烧灼的感觉同时袭来。他发出一声惨叫,本能地往地上打了个滚躲到一边。耳边响起“哗哗”的水声——那是巨虫的酸液像雨点似的在身边洒落。
达菲甚至来不及喘口气,或者低头看一眼自己的伤口,立刻又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向前冲。胳膊受伤的地方越来越疼——除了疼,他的胳膊再也感觉不到别的。那疼痛仿佛在不断地提醒达菲:死亡离他只有半步之遥。强烈的求生欲从达菲心底熊熊燃起。跑!跑!快跑!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样一个念头。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已经紧绷到了极限,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也已经到了极限。就像一台已经超负荷运转的机械,哪怕只是稍微再加那么一点点的力气,他也觉得骨头要散架了。
“发射!锁定我身后全速发射!”
达菲离大石洞的入口已经很近了,只要大喊一声,就能让刘易斯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也听到了刘易斯的回答。
“好!”
达菲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刘易斯冲了过去,边跑边喊:“按下发射按钮马上闪开!快闪开!”
然而刘易斯没有闪。
刘易斯用纳闷的眼神看着达菲的身后,一动不动。
“我还是看不到它的身体……”
“别管了!发射!闪!”
刘易斯依然一动不动。达菲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想坚持到最后一刻,等到巨虫的身体“现身”的时候再射击!
“笨蛋——”
达菲怒吼着扑过去,把刘易斯扑倒在地上。甬道口的地面是倾斜着的,他们立刻拥抱着滚到了洞口凹陷的山壁下的一洼冷水里。达菲用力抬起头来,前面“轰隆”一声巨响,巨虫的触角从石洞门穿刺而出,触角上足有两三米长的长刺直接从中微子炮的炮口穿了过去,像烧烤丸子一样把中微子炮“串”在了上面!
伴随着连续的几声巨响,整座山的山体突然晃动了几下。达菲知道,这是他放在山洞里的激光炮终于自动发射了。他满怀期待地看着那只触角——激光炮的火力那么强,应该至少能把巨虫的触角打下来吧?
可惜,他只是看到被贯穿的中微子爆发出一阵火花。刺鼻的烧焦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仿佛在提醒他,他们这个小队唯一一件可以用来对付巨虫的武器已经报销了。
必须马上逃走!
然而巨虫的触角彻底堵住了石洞的门前面的路。它来回用力甩了几下,仿佛是想把中微子炮从长刺上甩下来。可是石洞口附近的空间实在太小了,它带着中微子炮缩回了石洞内。达菲趁机拉起刘易斯往甬道的上方冲过去。
“走!”
他们刚刚一跃而起冲到洞口的那一边,巨虫的长刺再次从洞内冲了出来。他们同时发出一声尖叫,连连翻了几个跟斗往外逃出去。落下站稳时,却发现那只触角在狠狠地抽动几下之后,突然不动了。
刘易斯捡起探照灯想看个仔细:“它怎么了?”
达菲立刻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去杀巨虫时的情景。
那时候,唐尼一口气发射了三次中微子束,然而它们只是击中了巨虫的触角。巨虫像壁虎自己切断尾巴逃命一样,把触角受伤的触角抛弃了,它本身却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达菲哭笑不得地拍拍刘易斯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恭喜,你射中了它的触角!”
刘易斯愤愤然在自己的大腿上捶了一下:“那有什么用?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它的身体在哪里……”
他们两个正懊恼地说着话,那只横亘在洞口的触角突然被什么东西缓缓地“拉”回了洞里去。达菲把刘易斯拉到身后,自己冲到洞口,借着探照灯的光往洞里搜寻巨虫真正的身体。他惊奇地发现,有七条和刚才那条被抛弃的触角一样长、一样粗的触角从洞顶垂下来。它们有的正在合力把掉落的触角往里拖,有的正在不停地往触角断裂的部位磨蹭——正像达菲他们第一次杀巨虫的时候看到的那样。
达菲倒吸一口冷气,缓缓地把探照灯朝洞顶照上去。
在那七条触角垂下的地方,一个像小山包一样巨大的黑壳倒挂着吸附在山洞的顶上。
他一直以为刘易斯看不到巨虫的身体,是因为它的壳是黑色的,和漆黑的山洞融为一体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它竟然就倒挂在自己的头顶上!
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这情景的诡异和可怖。达菲的胳膊上仍旧火辣辣地疼,他咬牙强忍着,当机立断地说:“走,我们现在杀不死它,回去叫别的小队把剩下的中微子炮全部搬过来!”
他们扶着弯曲的岩壁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身后的“沙沙”声不绝于耳。达菲气喘吁吁地推刘易斯一把:“快,快,它要再攻击了!”
他们两个都在刚才滚倒的时候磕得鼻青脸肿,这时候也顾不上抹一把脸上直流的血水了,奔着甬道的高处跌跌撞撞地跑上去。然而那个声音还是越来越近了,达菲回头一看,居然有只稍微细一些的触角追着他们伸进了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