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飞的目光变忽然得有些黯淡。他盯着漂在水面上的薄荷叶看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洛桑军方决定大规模复制这些外星武器。一旦他们复制成功,他们就会用来……征服整个人类世界。”
“整个人类世界?什么意思……”达菲挠挠头顶,“他们不打算用来消灭巨虫吗?”
“不。他们认为消灭巨虫太麻烦了,而且巨虫已经把人类在戴尔曼星大陆上的设施全都毁掉;就算我们能夺回大陆,重建戴尔曼星的过程也会非常艰难。所以他们的计划是:先用这些武器征服戴尔曼星的全人类,然后集中整个戴尔曼星的资源和人力建造一艘宇宙飞船。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开着这条飞船去征服别的已经被人类开发完毕的星球,去占领一片可以让人直接在那里幸福生活的乐土,甚至是更多的星球……他们认为这样做比消灭巨虫重返大陆再重新建立人类的文明要方便得多。”
达菲愣愣地说:“可是一条飞船——是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离开戴尔曼星的吧?而且征服整个戴尔曼……再去征服别的已经开发完毕的星球……这不是要挑起星际大战吗?”
莱斯利补充道:“重点是,那个时候他们拥有比任何人类武器都更先进的装备。所以就算挑起了战争,他们也将所向披靡。这对整个人类文明来说,会是一场浩劫。”
“我们想的完全一样。”
唐飞说着放下茶杯,悠然地望向远方:“我虽然是洛桑人,但,我首先是全人类的一份子。我不能成为这场浩劫的元凶——至少,我不能让它那么轻易地发生。所以我逃出来了,还带着那件武器的核心部件。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到一个愿意为了戴尔曼星上的人类去夺回大陆的人。莱斯利,我等待你的出现,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唐飞说话的语气很淡,神情从容而又坦然,仿佛他们只是在闲话家常。可是莱斯利知道,这番话里隐含了百分之百的信任和期待。
唐飞对他和盘托出这些,等于是把自己和唐尼的性命——甚至是整个戴尔曼星的前途和命运——全部交到了莱斯利手上。
这样的期许和信任带来的压力,莱斯利觉得简直像是整个戴尔曼星的重量压在了自己肩上。他同时也懊恼得想要狠狠揍自己一顿,因为那个承载着许多人的希望的战队已经被他亲手解散了。
但,莱斯利之所以是莱斯利,就是因为他永远不会沉溺于追悔过去,更不会因为受到了一点挫折就停步不前。
哪怕他的战队已经解散,哪怕他已经看不到任何可以消灭巨虫的希望,他依然愿意坚定地为了那个梦想而奋斗。现在,唐飞和外星武器的出现像洒落在荒芜的草原上的一点火光,让莱斯利心中的希望之火再次熊熊燃烧。
唐飞看到莱斯利一直沉默着,又安慰地说:“战队解散的事我也感到很遗憾。但是——”
“但是,我不会放弃的!”莱斯利再次坚定地重复了他曾经对达菲说过了很多次的那句话,“而且有些事情,未必需要整个战队一起出动才能成功!我今天来找唐尼学长,就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个可以让人们相信人类可以杀死巨虫的办法!”
“哦?”唐飞对他的话似乎很有兴趣,然而唐尼只是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而达菲则有些不耐烦地说:“少卖关子啦!再不说我就当你吹牛了!”
莱斯利一本正经地咳嗽一声:“在我们今天找到唐叔叔和唐尼学长之前,这也许只能算是一个设想。但,有了唐叔叔复原的外星武器,我们一定能把它变成现实!”
假期之后的第一天,莱斯利吃过早餐,立刻跑到一年(1)班的教室门口静静地站着。每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同学都用看到外星人似的目光看着莱斯利,他偶尔还会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这不是那个总统的儿子吗?”
“怎么跑到我们教室来了……”
“不会是又想搞什么阴谋吧?”
然而不管听到了什么,莱斯利始终保持着绅士的风度。
“莱斯利?”
听到阿部青子的声音,莱斯利精神一振。
“青子同学,早。”
看到莱斯利出现在门口,阿部青子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是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
“你怎么来啦?”
莱斯利把藏在身后的盒子取了出来:“我这个假期是在62号浮岛过的,回来的时候想起你以前说过喜欢吃炸鱼排,就带了点儿给你。”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简直像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到似的。
“炸鱼排?”阿部青子有些不解地说,“可是我……”
她根本没有说过喜欢吃炸鱼排之类的话呀!
然而莱斯利趁着把盒子递给她的时候凑过去低声说:“今晚自由活动时间,训练场。”紧接着又提高了声音,笑着说:“这是达菲亲手炸的哦,好好享受吧!”
说完随即转身走开了。
在他发出宣布解散战队的信息之后,几乎每个队员都像达菲那样困惑而愤怒,他们纷纷回信息问了莱斯利同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要解散战队?能给我们一个理由吗?既然大家是队友,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同样的,莱斯利也无法向他们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整个战队里,只有生物组的联络人阿部青子什么都没有问——不但什么都没有问,她反而还给莱斯利发了一条充满善意的信息:“莱斯利,我对你刚刚发出的消息感到很震惊,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是有理由的。请不要放弃你的梦想,在我心里,我将永远是战队的一员,并且随时准备着归来。”
莱斯利一直保存着这条信息。它一直鼓励着他不要放弃。
他也因此而知道,当他日后需要有关巨虫的资料的时候,他仍旧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谢谢!替我向达菲问好!”阿部青子冲着他的背影喊。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上课和日常的训练足以让大部分人累得爬都爬不起来。在自由活动时间里,训练场上总是只有孤零零的几个身影继续挥洒着汗水。
莱斯利觉得,把“海国战队”的几个前队员召集到这里来开会再合适不过——就算被人发现了,他们也可以找借口说他们只是凑在一起练习空手道。
所以当阿部青子走到训练场边上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莱斯利和达菲正赤手空拳地搏斗。他们大声呼喝着,你一拳我一脚,毫不客气地地攻击着对方。
“咸鱼!左勾拳!直拳!勾拳!”
正在兴奋地大声给达菲出主意的是战术组的赛琳娜。而整个战队的射击指导唐尼则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莱斯利和达菲的激烈搏杀。
“大家好啊!”
阿部青子还不太明白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试探地问赛琳娜:“莱斯利叫我们来……是为了练习搏击吗?”
“当然不是啦,他只是担心我们几个聚在一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用练习空手道掩人耳目。”她说着向莱斯利吹了一声口哨,大声喊,“喂!人齐了!有话快说吧!”
莱斯利和达菲同时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们各自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累得直接坐在了沙地上。阿部青子走到他们身边优雅地坐下,好奇地问:“莱斯利,你特地借送炸鱼排的机会找我叫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来看你和达菲打架吧?”
莱斯利还没开口,达菲已经一跃而起,怒吼:“什么?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我好不容易炸的鱼排给她了?”
阿部青子吃惊地叫了一声:“天啊!我不知道!莱斯利你怎么可以——”
莱斯利满脸无辜地说:“好吃的东西当然要和朋友分享啦。你们说是不是很好吃?”
赛琳娜点头赞叹:“达菲你的手艺真棒!是吧,唐尼学长?”
唐尼从他们碰头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这时候被赛琳娜追问得不得不发表意见:“是的,确实很好吃。”
“你——你们也都吃了?”达菲彻底无语了。他悻悻地坐回原地,满脸不乐意地把目光转向头顶,“以后别指望我再给你做吃的,哼!”
“哈哈哈……”
达菲生气的样子把大家全逗乐了。
“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们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了吧?”赛琳娜问。
莱斯利点点头:“我的计划,还要等和青子确认一些事情之后才能行动。”
“我?”阿部青子指指自己的鼻子,“确认……什么呢?”
“生物组搜集资料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我记得你们还是找到了很多关于巨虫的习性的细节。我之前也看过一些资料,上面说巨虫喜欢群居,喜欢吃任何腐烂的东西,而且对腐烂的味道很敏感;如果它们嗅到了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就会循着找过去,直到找到那个腐烂的东西为止。我想确认的就是——在你们后来找到的资料上,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
阿部青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的。后来我们又看了很多亲眼见过巨虫的人留下的笔记和图像,他们也都是这么说的。”
“太好了。”莱斯利喃喃地说着,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升到了半空中、给整个大地镀上了一片银白色的月亮。
“达菲,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出海捕鱼的那个晚上吗?那时候,月亮也是这么亮。”
达菲气呼呼地说:“记得!”
“什么?你们一起出海捕鱼?”赛琳娜和阿部青子同时惊讶地问。
莱斯利笑着点头:“是啊。就是因为这次捕鱼的经历让我想到了拯救战队的方法。青子,谢谢你的确认。有了这些资料,我想我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阿部青子追问:“什么行动?”
莱斯利沉默片刻,然后伸出手指指向天上的月亮,做了个瞄准的动作:“杀死巨虫。”
“可是——”阿部青子震惊得把眼睛瞪得像天上的月亮那样圆,“我们以前的计划不是——由巨虫组先研究巨虫的生理习性和弱点,然后等武器组设计出武器才能采取行动吗?”
“这个计划已经失败了,青子。我知道急进意味着冒险,我也希望能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慢慢去部署,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们的战队连一年都撑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我们真正的敌人不是巨虫,而是那些挡在我们面前阻止我们去杀死巨虫的人。只要他们还有借口对我们指指点点,还有能力在背后搞小动作扰乱我们的计划,我们就永远都不能成功。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堵上这些人的嘴。”
莱斯利长长的一番话,让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首先,我们需要一条能开到雅米岛去的船。”
莱斯利用通信器在大伙中间投射出了一张地图。
“雅米岛?那又是什么地方?”赛琳娜不解地问。
莱斯利放大画面中的地图,手指指向西兰共和国西面的汪洋大海上一个绿色的小点。
“这个岛就是雅米岛,距离西兰的直线距离是一百六十海里。在巨虫从外星战舰上落下来的时候,有几只落到了这个岛上。现在这个岛已经彻底荒废了。根据巨虫的繁殖速度,我们可以推断出现在这个岛上的巨虫数量不至于太多。”
达菲已经在唐尼家听莱斯利说过了他的计划,这时候补充说明:“雅米岛上的地形比较平缓,周围也没有可以逃逸的地方,上面巨虫的数量也不算太多,很适合作为我们夺回陆地的第一个目标。”
“可是就算只有几只——我们就这么几个人……能一次性杀死那么多吗?”
莱斯利摇头,胸有成竹地说:“不。我们的第一次行动是为了证明人类是可以杀死巨虫的。只要证明了这一点,那些反对我们的人就再也没有理由指责我们战队的活动和训练是在浪费资源,这样我们的战队就可以恢复了。所以——我们的第一次行动的目标,是杀死一只巨虫,并且把它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