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夜晚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发现家中的仆人都很紧张。他们已经知道发生在紫禁城里的悲剧,也听到了各种谣言,我的迟迟未归让他们的这种恐惧变得更加强烈。他们跟我说,警察和密探正不分昼夜地监视着我的住处,只要是来到这里的中国人都会被赶走,其中也包括我在中国的一个朋友,一个一直都很关心我安全的朋友,他名叫傅泾波,他来的目的就是想提醒我,让我注意迫在眉睫的危险。
如果这种危险是真实存在的,也许它就会在接下来的几周内发生:既然皇帝已经被赶出了紫禁城,那我这个可能妨碍任何政变的外国教师也没有什么必要了。而且很快,我就知道因为我为皇上的事情求助外国大使,已经成为人们深切痛恨的对象,6日清晨,我来到醇亲王府时,在大门处被告知,我被严格禁止入内,一连三个星期都是如此。
其实一开始是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的,等到了7日,只有王府的几个仆人可以出入。再过了两天,皇帝的中文老师可以进入,郑孝胥和绍英也可以进入了,但是到最后我还是无法入内。就算是我和皇上都在提出抗议,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
冯玉祥在政变之后,一直都声称自己没有在紫禁城中动用武力来威胁皇帝离开,他们还通过收买中外媒介,制造舆论,让全世界都相信这一点。除了威胁离开这件事之外,他们还希望人们认为皇帝正在为获得人身自由高兴,还有修正“优待条件”也是双方通过友好协商达成的。
不过这个看似绝妙的计划在一开始就遭到了挫败,三个外国公使公布了他们向王正廷博士提出的不满和威胁,北京甚至全国的人民不会相信冯玉祥会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做,他同情和关心“紫禁城囚徒”,还有那个“囚徒”本人也欢迎“解救”他的士兵的说法,恐怕也只有忠于他的传教士朋友会相信。这些传教士认为冯玉祥是英雄,认为他真诚地信守着基督教的原则,也很谨慎地维护着他的名声。
新政权努力地为自己驱赶皇帝寻找着各种借口,他们说冯玉祥这么做是为了拯救国家于水深火热,不会让国家走上帝制分子的复辟道路上。吴佩孚作为张作霖的手下败将,自然顶替了张作霖成为这个复辟计划的头子。
冯玉祥和他的同党想在皇帝的文件中找到任何复辟的证据,他们想看哪些人参与了皇帝的复辟阴谋,但是却一无所获。后来,王正廷也承认了当时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证据,不过临时内阁不想外界知道这一点。相反,内阁通过各种途径,想方设法地制造他们的谣言,当时一家中英双语出版的英国报业极其卑劣地传播这种谣言。这是一家在北京主办和编辑的《东方时报》,作为一家著名的外国报纸,竟然赞同这种对皇帝无端的指控,为冯玉祥他们找到了最好的借口。这样,皇帝自然成为了政治囚犯,处境变得危险至极,皇帝的朋友却认为冯玉祥害怕外国人干涉,才没有对皇帝进行审讯,直接将他判决。他斗胆采取这些行动,是因为他知道外国人会相信中国人断言皇帝有罪这一说法。
下面这段话就是那些臭名昭著的谣言之一,在关键时刻被一个英国人刻意地传播,在政变后的第二天便刊登在《东方时报》上:
11月5日中午,北京,一起复辟阴谋被挫败。这场阴谋可与200年前发生在欧洲的“快乐王子查尔斯”运动相提并论。一些满洲人准备趁国家动乱之际,密谋让他们年轻的宣统皇帝重登帝位。最后细节,比如登基大典上的服装、嘉宾的出场次序还有加官封爵等,尚待确实。现在这种惊人之举及其内部原因披露了。毫无疑问,如果吴佩孚在对张作霖的战事中获胜,他将进行复辟,以皇位的保护者自居。还有一些更详细的细节有待公开,这些细节将证明,吴佩孚曾为这次复辟进行了部署。
四天以后,同一家报纸又补充了下列情况:
在这次内战发生之前,皇室曾派过一位高级特使到洛阳,和吴佩孚商量复辟的相关事宜,这说明满洲集团已经没有异议。吴佩孚的答复是令人振奋的,他同意复辟,行动则要视事情的实际进展而定……毕竟北京还是满族人的城市,细心的人都会注意到这里可能发生的任何政变,考虑到这些因素,他们从11月1日起便包围了皇宫大门,并在大门口堆放沙袋,最后才进宫让皇上交出全部印玺。
这些论断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自称民国的政治机构脆弱不堪,各阶层人士还有大批群众都希望它垮台。民众要的是一个新的,一个他们能够理解的政治制度,不过吴佩孚和张作霖都不会成为虔诚的共和主义者,这不用怀疑。《东方时报》自然没有对张作霖做出任何的评论,如果有人认为皇帝参与了这次不存在的复辟阴谋,自然是大错特错。君主派是非常谨慎的,避免皇帝卷入它们的复辟计划中,而内务府也会避免皇帝参与任何的政治活动,以免损害它们的自身利益。
但这种谣言并不是所有报纸都在散播,《华北正报》在11月11日发布了社论,表达了中外人士的共同看法。报告称《东方时报》发表的关于君主派的论述,“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同样,11月17日的《京津泰晤士报》报道:
君主派的阴谋是不存在的,宣统皇帝也没有牵涉其中,所谓复辟密谋实属杜撰,只是为了给一次野蛮的暴行寻找借口。他们所做出的努力,不过是为撕毁退位条约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他们把新的协议加在皇帝身上,甚至监禁皇帝。这很明显,他们是为了避免皇上在公开场合否认这个协议。
作者还对这个协议问题作了一番讨论:
有人将退位的协议当作一项“条约”,王正廷博士对此嘲笑过。不过,曾经成功让皇帝退位的段祺瑞大帅却表示过,“国民军”会保证皇室“如果接受条约,这份条约就会在海牙法庭登记”。不过,海牙法庭会登记一份不具有协定性质的条约?共和派如此做,是不是想让退位协议带上条约的色彩?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又如何去理解这个条款。但是现在,本该双方制定并形成双向约束力的条款,却完全掌握在一小撮暂时在北京掌权的暴发户手中。
我曾经想证实,制定“优待条件”的人另有企图,并不是为了皇帝的利益。袁世凯承诺“优待条件”,不过是欺骗皇室和共和派,值得一提的是共和派和皇室任何一方不经对方同意,都无权取消或者进行修改。如果可以友善协商,皇帝也会乐意修改的,但这种通过的却是暴力和非法内阁制定出来的总统指令,肯定是不能得到承认的。
当然,这一份总统指令据我所知,从未向外公布过,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当时,这一份文件是由曹锟签署发布的,当时他已经成为了政治囚犯,被囚禁在自己的寓所中,他完全是被逼迫发布这个指令的。后面指令是如何被强加给皇帝的,在前文已提及,也就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