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南→杭州D3116动车
从温州去杭州的那天早晨,没来由地犯困,睡眼惺忪的我拦下一辆的士准备前往火车站。
司机朝我看了看:“朋友昨夜熬夜看球赛吗?看你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啊,是还没怎么清醒。说来也怪,我昨晚做了个梦,可能多少影响到了我的睡眠质量吧。”我笑着说完后告诉了司机师傅目的地,然后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使自己舒服。我记得小D曾对梦有着惊世骇俗的见解,其中之一便是告诉我梦想在日语中的发音是“有妹”,于是时刻保持有妹子的状态便成了他的梦想。心里想着这些,不觉一笑,而眼皮却不不利索地开始打架,感觉身下的车移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睁开眼,是略显刺眼的阳光。
慢着,天怎么还是如此湛蓝无比?街旁河道里的水居然能清澈见底?喂,那边的小贩兄弟,怎么都不用动过手脚的电子秤呢?
远处,人群,熙熙攘攘。市集,热热闹闹。
这一切都不科学。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我又重新审视了周遭情况一番,却发现身边的人都身着古装,个个正儿八经的模样。忽见前面人声嘈杂,而周围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怀着一颗无比好奇的求知心拼命挤进人群,却见两人正在人群正中央对立着。
约架吗?怎么微博上连个风吹草动也不见。
但听得一人说到:“我们汉代的苛捐杂税,那叫一个惨重啊。武帝那会儿,还要征人头税呢。可有些邻里家穷,以至于亲手把自己孩子活生生掐死。都说虎毒都不食子,你倒是看我们悲催的大汉天下。”
另一人听完后显得不以为意:“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读过曹邺的《官仓鼠》吗?还有白居易的《无名税》?你是不知道,我大盛唐那些豪门的奢侈生活有多少是建立在剥削劳苦大众的基础上?”
正这时,我听到有人在我背后冷笑道:“夜郎自大的家伙。在咱们这儿,吃个月饼都是要收税的哟!”声音到时我的肩膀也被拍了下,我不禁一阵哆嗦。
我正诧异是谁,却见眼前浮现的是司机师傅的笑脸,恰似当时的阳光:“朋友,火车站到了。”车窗外,阳光明媚,汽车的喧嚣没能盖过机敏的鸟叫声。司机的手正通过防盗栏空隙搭在我的肩上,而我正靠在前排座椅的后背上。
我把钱递给他,笑着连声抱歉,拿起自己的行李箱前往售票大厅。
到达售票大厅时,发现买票的人很多,到处充斥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有的是因为在网上订了票,取票都来不及车却快开了;有的是在杭州买了回程票,想退票在温州多待几天,结果因为火车票上的“杭州售”,退票改签窗口不予受理;还有的是想早点买到火车票加塞与人争执。
我不紧不慢地朝自动售票机走去。我总是在这个时候特别佩服我自己,仿佛瞬间知识改变命运信念爆棚的感觉。在中国,和人打交道是件挺累的事,因为并非所有的人都是人。而与机器打交道的感觉就截然不同了,人们可以完全不用在乎售票员的脸色。说到这几台出名的自动售票机,却也实在是够冤:大家一般七点上班算是早的,而自动售票机从六点半就开始运作,但即便如此还是不能满足勤劳的温州人的需求,于是乎,最终被上书到了铁道部而传为了一段“佳话”。
等到我买时,最早的那班只剩下一等座了,想来没差多少,于是就买了一等座,16号车厢。第一反应是车厢位置处于好靠后的感觉,但也无所谓这些细枝末节了,便旋即去候车。不一会儿,列车难得地准时到达,我随着人流上了列车。找到座位放了行李坐在座位上后,回想着刚才在出租车上做的奇怪的梦,却怎么也回忆不起具体的细节。而此时,身旁的一位穿金戴银的中年大叔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的睡意开始慢慢消去。只见此人一身清凉打扮,但又不失气派。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与他全身行头极为不搭调的是他手腕上古朴素雅的佛珠和脖间胸前金光灿灿的十字架。
列车开始重新启动出站时,大叔便急忙摸索着从手腕上拿下佛珠,边数边念叨阿弥陀佛。不一会儿又拿下十字架做了几下让阿门保佑的姿势。我不禁好奇地问大叔:“大叔,你这到底是信佛呢,还是信天主呢?”
大叔呵呵一笑:“我一个生意人,我说我的观点你可别嫌我俗,那就是——谁保佑我,我就信谁。”
我对此回答暗自表示尴尬无语,唯有用微笑来作为积极回应。
大叔见我对其祈福的举动本身表示不解,便缓缓解释道:“你是知道的,我们坐的这班火车叫D3116。而这趟火车到杭州之后还会回温州,因为这火车是从福州南开过来的。”
他说,在一年前的7月份,正是这趟从杭州回福州的火车,由于暴雨雷击,停在了温州附近的甬台温铁路段。然后从北京开往福州的D301一头撞在了D3115的“屁股”上,导致D301头四节车厢由于过度挤压,脱轨坠入桥下,而被撞的D3115的“屁股”,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坐的16号车厢一等舱也遭到严重损毁。现在D301没了,改头换面变成了D365和D366,六六多顺,还象征一年365天和闰年的366天,但是我们这趟D3115和D3116依旧存在。大叔说完这些直摇头,我听闻其中隐情也赶忙双手合十求菩萨保佑。
我看了看窗外,列车继续向杭州方向前进。
我是个不放过任何机会向他人讨教学习的人,于是便向这位温州商人打听起了其生意之道。大叔叹气道:“哪有什么心得哟。现在做生意就是一个字——难!以前的温州模式,那种小商品大市场的家庭模式只怕是步履维艰了。”
大叔见我正专注聆听着,便继续说道:“我现在做的东西主要面向出口。你也知道,现在啊美国金融危机,欧洲也有欧债危机,因此需求可谓是大大降低了。”
“那中国呢?中国不是有很大的市场吗?”我不解地朝大叔眨了眨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大叔又长叹了一声:“不是不能做,我实在是不忍心做中国市场啊!”
大叔告诉我,他卖的东西在中国卖的价钱可是美国的一倍多。大叔之所以说不忍做,是因为消费者一方面不买账,而另一方面消费者若是喜欢了,他自己又会觉得心中有愧觉得对不住。“我们温州人是喜欢炒房产,炒得全国人民都恨我们。但是,我们温州人也喜欢做企业。我们炒房子的钱也是辛苦钱。虽然做的是民营企业,但是我们讲良心,讲公平!以前我有个朋友是在专门搞出口转内销的行当,我都没和他再打过交道。”大叔说着眼镜里流露出不屑的目光。
“那么,为什么国内买东西会比国外贵呢?我也留过学,确实感受到国外的奢侈品是比国内便宜。”
大叔笑着摆了摆手:“你以为你买的奢侈品真的是‘Made in Italy’、‘Made in France’吗?其实很多手袋除了手柄以外都是在中国生产的。它们只是运到意大利,装个手柄,贴上‘Made in Italy’再运回国,但这个时候的价格就已然翻了好几倍了。究其原因很重要两点就是是税和费!在咱们这儿光增值税就有17%,国外进口的东西还有进口关税,这些税加在价格里,你倒是说说这价格能不高么?”
我想了想,点点头:“也是。在国外我去买东西很有纳税的感觉,因为大件物品的价格里都会告诉顾客含了百分之几的税,甚至有些小件也标。但在中国,几乎没有多少商品会告诉你,你买它的时候纳了多少税。”
大叔也点头继续道:“没错,税是其一,其二就是费。在咱们这儿,运输成本很高,因为你在公路上走要交过路费,外加你还得向卖场缴纳进场费、摊位费、上架费和节庆费。这些税和费也直接或者间接转嫁到了消费者头上。所以,内贵外贱的事儿就不难理解了。”
我正欲继续提问,忽然觉得肩膀上遭人轻拍。
我正诧异是谁,眼前浮现的是司机师傅的笑脸,恰似当时的阳光:“朋友,火车站到了。”
车窗外,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