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是大自在
田炳信
向春天望望,是百花争艳自言自语;朝夏天看看,是雾是闪是雨是风各自在自言自语;往秋天里瞅瞅,是瓜熟蒂落在自言自语;冲冬天里瞧瞧,是雪花飘飘扬扬在自言自语。
春夏秋冬是一种天籁般的自言自语。
我长在草原,长在赖勒川,阴山后面是绵绵的锡林郭勒草原,有许多空闲伫立在绿一片、黄一片、白一片的草甸上聆听,万象草原如脱兔,如孤狼,似苍龙,似巨蟒,翻腾、折腾、闹腾。心一旦安静、平静下来,草原各个时辰都是风景如画,草原各个角落都是辉煌景象。
夏季的锡林郭勒草原一眨眼一圈圈的白蘑菇像魔鬼一样神出鬼没,不知是上帝的力量还是羊粪的滋润,总之一圈比一圈圆一圈比一圈大。风停了,阳歇了。雨是草原的大汗,估计也是鼾声大作。冬季的锡林郭勒草原又是一种态度,白白的羊群踩着白白的雪花溜达得飘飘洒洒,草原上没有草了,一眨眼间变成了雪原。每只羊蹄都是书法家,国画,油画,水粉画,抽象派,野兽派,写实派,神经派,精神派,像羊拉羊粪蛋淅淅沥沥铺排在雪原。秋季的草原是黄金的冶炼厂,阳光的娱乐场。一道道金边金穗在暮风里摇头晃脑。羊一个一个滚瓜溜圆,马儿一个一个红光焕发,牛也是膀大腰圆。丰收的姿态像一个一个市委书记煞有介事提出的政治口号散落在草原。蝴蝶似乎很懂事,不再张扬,蜜蜂知足常乐。蒙古包里的炊烟是用不完的哈达一缕缕送给了苍穹。草原独有的芬芳是野草和野花共同荡漾。牧羊犬总要吼几声,月亮羞羞耷耷哼哼唧唧亮亮相。草原秋季故事多,冬季事故多。夏季忘乎所以,春季含苞待放。一季有一季的辉煌,一季有一季的懊丧。白花有白花的模样,红花有红花的红火,紫花有紫花的淋漓,蓝花有蓝花的来历。谁也不妨碍谁,谁也不干扰谁。大千世界,自由自在。天籁地籁,千奇百怪。老鹰是专门教授数学的老师,老鼠是调皮捣蛋的孩子。猫头鹰患上忧郁症,只喜欢黑夜和星空。鸿雁是匆匆过客,不在北半球落脚就在南半球张罗。金戈铁马羊群早忘记了,烽火台好像缺了狼粪。古往今来的诗人和词人再喜笑颜开再一愁莫展再高瞻远瞩都不如一首蒙古族长调来得悠远悠长悠久。春夏秋冬都有早晨,东南西北都有黄昏。该开花的开花,该结果的结果。该红的红该绿的绿。草原依旧是个硕大无边的驿站,草原依旧在自言自语。
大自然总给人一种神秘的启示。与大自然对话,最好的是诗,是自言自语流泻出的诗。那天我是个哑巴,总想比比划划。骑着不会飞的马,听到沸沸扬扬的闲话。夏天渴望雪花飘飘洒洒,冬天总能看到野花铺满天涯。有只野兔蹦到半空又摔下,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白云一丝不挂,草原秋冬春夏。一场大雪刚刚蹲下,柳树杏树开花的开花发芽的发芽。
天籁总有一种诡异的灵气。与天籁相拥相抱,最好的是歌。我这个人呢,偏偏天生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但是,我喜欢音乐。特别是快进“耳顺之年”,我最喜欢的音乐,有这样几首:一个是龚琳娜的《忐忑》,再一个是萨顶顶《万物生》。还有,那老巫婆唱的《招魂曲》,以及在金碧辉煌的寺庙和灰头土脸的小庙里,那些老喇嘛、老方丈、老活佛的诵经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规律,都有一个共同的旋律,他们都是“自言自语”!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能做到“自言自语”,它只不过是属于人们生命中不同的阶段和不同的意境……
三岁以前的孩子咿呀学语,他们是“自言自语”;七老八十的老人默默叨叨,是“自言自语”;寺庙里的老喇嘛,对着经幡的诵经声是“自言自语”;还有,更加久远古老的孔子、孟子、墨子、老子!他们也是在“自言自语”中——说出了人类最伟大的文化经典!这个世界上文化的瑰宝、文化的精髓、供后人传颂铭颂的,也就是最宝贵最珍贵最真实的文章,一定是“自言自语”!自言自语对于散文而言不仅仅是一种心境一种意境,更是万事万物对应的天堂的出口。
2014年1月1日于帽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