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牡丹一听这话,就生了气,大着嗓门说:“那还要看老娘愿意不,老娘愿意的,十个都不嫌,不愿意的,一个都嫌。”
文乡长嫌她嗓门大,忙拉了她一下。
祁乡长觉得这时说这话不合适,就住了声。就在这时舞厅的门开了,却是马经理与司机这一对难兄难弟,两人大概腹部憋得十分难受,出得门来就在电线杆下洒了一泡尿。两人嘟囔着说了几句什么话,那司机就翻开手机来打电话。
祁乡长躲到一边接了电话。他让这两个女人先等自己一阵,就又返身进了舞厅。
马经理和司机黑虎着脸不吭声。
祁乡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问了几句,这时舞厅老板娘出来了,讲了刚才的事。
祁乡长就说:“这男人本不在家的,怎么就能撵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得好好查一下。”
舞厅老板问再要小姐不要,马经理和司机两人经得这一惊,自是没了兴趣,就摆了摆手。
祁乡长忙说:“这样吧,咱们歌是唱完了,老板给咱开一间房,麻将桌摆上,今晚我给咱上场,陪两位玩玩。”
老板就去应酬去了,祁乡长就又打电话给文乡长,要他再找个人来玩麻将。不一会儿,文乡长就来了,悄悄地说:“人是能找下,只是没有钱。”
祁乡长就从身上掏出一叠钱来,塞给文乡长,说:“这是两千块钱,输也罢,赢也罢,坚持到天明就行了。”
文乡长应承了一声。
安排好这一组打麻将的,祁乡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赶到暗处找寻黑牡丹和珍珍。两人在墙角蹲了这一阵,浑身冻得直打哆嗦,坐到车上,不吭声,只打着战。
祁乡长开着车将俩人送回家去。
车在高低不平中颠簸着。灯光在空中扫来扫去。
祁乡长说:“这两个老流氓。”
俩人不吭声。
黑牡丹的家先到,但她执意要乡长先送珍珍,车又往前行。祁乡长就对珍珍说:“你回去就对佳良说:我半夜又回来了,就把你送回来了。”珍珍一句不吭,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祁乡长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送了珍珍,返回来又送黑牡丹,黑牡丹却从后座挪到了前座,对祁乡长说:“那司机要动我的奶子我就用手挡着,他就只在外边摸了两下,只是那手不规矩,在我大腿上来回摸哩,摸到大腿根了。你小姨子的奶子可让那经理搋了个够。”
祁乡长脑子里一直想着珍珍的表情,揣摩不透珍珍的意思,这阵早就不想这茬了,听见黑牡丹说这话,就说:“你给咱立了大功了,到将来我一定谢你。”
黑牡丹说:“那你咋谢哩?”
祁乡长说不出话来。
到了黑牡丹的九里香门口,祁乡长停了车,熄了火。黑牡丹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说:“人人说老娘风流,风流,也要老娘能看下的,像你祁乡长这样的,老娘倒贴我都愿意。一表人才,看起来就舒服。”黑牡丹这话说到了明处,祁乡长就不知该说些什么,蠕动着嘴什么也说不出。
车内一片黑暗。
黑牡丹将手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摸索了半天,摸到了祁乡长的手,祁乡长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了。隔了半天,黑牡丹忧伤地说了一句:“空有一副好皮囊。”然后就下车了。
祁乡长一个人待在车里,他瞅着黑牡丹开了门,走了进去,拉着了灯,瞬间从房间里透出了一方光亮。
这一刻,祁乡长觉得被黑牡丹碰过的手有几分灼热,望着黑牡丹屋里透出的那一方光亮,他觉得那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燃炉,在那里,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着,发出砰砰的响声,这种燃烧的激情感染着他,他听到有一个声音在急切地呼唤着他:跳进去,跳进去。
如果她再一次叫他,他也许就会翻身跳进这个火海的。他想。
但是,屋子的灯很快就黑了,一切归于寂然。
这一夜,祁乡长在黑牡丹门口停了好长时间。
三
第二天却是个难得的好天,祁乡长和文乡长见了面,情知他圆满完成了任务,又回忆起昨晚的经历,双方笑了好半天。
到中午时分,马经理却和司机来了,马经理说单位有事得赶紧回去,前来告个别。祁乡长瞅着马经理打扮得神采奕奕,着实有几分气宇轩昂的样子,就十分惊奇,心想这人上了年纪,可精神咋能这么好哩吗,愣是想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他能有这么个精神气头。
祁乡长打发小张把一些家乡的特产苹果、桃核、花椒塞满了车的后备厢。马经理就一再叮咛说,让祁乡长尽快通过文物部门打报告,一级一级打,打上二十万。
祁乡长不知道这二十万该怎么个打法。
那司机十分不耐烦地说:“不会把修通往文物点的路也给打上吗?要不,这几天汶川地震了,干脆就打上受地震文物损坏十分严重需要修复什么的。”
马经理就说:“这些事你们看着弄去。要越快越好,到时到省城来的话,拿着报告寻我就行了。”
说着双方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看着车走了,祁乡长就和小张一块赶到县里找文化局找文物所,商量怎样打报告的事。
几个忙了一下午,报告弄好了,第二天就由文物所的李馆长和小张一起拿到市里换文头、往省上报去了,祁乡长这才回到了乡上。这时县里却来了一伙检查的,是检查护林防火的。祁乡长陪他们吃了饭,又送走了。到下午时分,乡上的土地管理员郝老五回来了,并且拿回来了韩胖子所有申请及土地证的复印件。纸上赫然写着韩胖子的地基只有三分九,是1992年办的土地证。
祁乡长一看就明白了,果真如翠花说的,韩胖子多占了明娃子的底子。他心里有了底,当即给自己的同学——县土地局的局长打电话,请求支援人力,又组织开乡上干部会,说县上要进行宅基地清查,并安排文乡长带队,配合县上的工作小组抽调了几名乡上人员组成宅基地清查组,先从街道上一户一户丈量起,谁如果多占了就按规定处罚。
事情到了第三天就有了眉目,街道上的其他人家地基稍有出入,但并不大,只是韩胖子一人多占了一分二的地基。祁乡长就让土地管理员查了文件,看该罚多少,又给土地局汇报了,并和自己的同学商量以县局名义下发了罚款通知书。
韩胖子情知是因什么事,但是没办法,多占地基和土地证上不相符是明摆着的事,这阵没招了,只能去找他外甥。外甥县长以为是土地局的问题,但他不主管这一块,他就给袁局长打招呼。袁局长是个老实人,但认死理,到了这时候,一方面就给说主要是乡上的意思,乡上现在拆迁,这是全县的大事,全县一盘棋,他作为部局单位,也应该全力支持县上的事。再说韩胖子多占的事是明摆着的,既然丈量了,通知书下发了,就得罚,要不,众人都盯着呢。
一面再说祁乡长,占了这个上风,得理不让人,当即他领了几个副职,并从派出所抽调了两名干警,调来推土机,做出一副要强拆韩胖子院子的意思。并放风说多占就是非法,非法就得强拆,强拆了乡上不给予补贴,并且该罚的还要罚。
韩胖子的外甥县长没有给祁乡长说,以为梁县长包的林平乡,梁县长和祁乡长的关系特别好。他怕这事传到正县长那里,对自己有影响,就不再说。没了县长这个靠山,韩胖子就软了,托人来给祁乡长说情,最后双方达成协议,由韩胖子自己在两天内动手拆房,罚款暂先不出,并由乡上按目前韩胖子所占面积计算在市场里划建房面积。
于是这事就这样圆满解决了,韩胖子一动手,街上一家一家就都有了动静。
为了拔这个钉子户,祁乡长得罪了金副县长,金副县长心想打狗还得看主人哩,这祁乡长敢这样整韩胖子,敢不顾及他的脸面,其实就是仰仗着他是梁县长身边的红人。这金副县长心中就憋足了气,就暗想着如果他祁乡长有什么事敢犯到他手里,那可要好好整整他。这是后话。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是合该祁乡长倒霉,那个铁塔电工终究管不住自己的嘴,喝了一场酒,把祁乡长和黑牡丹那一夜在一块的事就传了出来,这话再经众人一传二传,传得全变了样,成了祁乡长那一晚上将车停到黑牡丹门口,两人在车上瞎搞了半天,黑牡丹才进的屋。还有的说,那一夜祁乡长根本就没回去,他进了黑牡丹的门。这些风言风语又传到了翠花的耳朵里。她是个心里憋不住事的人,一听就气急了,第二天就去问黑牡丹,没想到这黑牡丹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只是简单地说:“你问问你老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时不屑承认,也没作否认。
翠花一看这情况就情知两人肯定有了见不得人的事,当下着了急,双方在街上结结实实吵了一顿架,双方你来我往,唾沫星子乱飞,眼看就要干上仗了。这时身旁围的看热闹的那些人才拉开了她们。
第二天、第三天两天无事,到了第四天,祁乡长就被电话叫到了城里,县纪检部门找他谈话,说有人写材料反映他作风有问题,和个寡妇鬼混在一起,深更半夜不回家,并进舞厅,和小姐厮混,还和自己的小姨子有一腿什么的。听着这些话,祁乡长心情沮丧,他估摸着是拆迁得罪了人,先是想到韩胖子,继而又想到何副书记的丈人也在拆迁之列的,会不会是他写的材料,但又没证据,只得跟纪检委灰溜溜地说了那晚的事情。
最后纪检部门记了一大本子,说要祁乡长等着,等请示领导后再做定论。祁乡长情绪低落,想:处理处理,能处理个什么样,大不了把官给免了,谁爱当这官谁当去,老子才不稀罕呢。
在城里忐忑不安地又待了两三天,县纪检部门却没了任何动静,而乡上却在一遍遍地打电话,到年终了,今个这事,明个那事的,真是多。没办法,祁乡长就又回到了乡上,谁知一回乡上就碰到了一件事。
祁乡长开车从烟站门前路过,却看见烟农跟烟站收烟人员吵成了一堆。
原来,今个是林平乡黄羊村交烟的日子,验级员叫胡春华。临到验一个农民朱宝平的烟了,他打开几把烟,搭眼一看,便说:“一律中三过磅。”这朱宝平一听懵了,说:“你看清楚了,我这烟吗,是中三?”验级员说:“我是干啥的,连这么个都看不清。”朱宝平说:“你也别太坑人了,给个上三我就卖。”验级员说:“上三?你想得美,你这烟打个中三就不错了,少部分的可以给个中二。”朱宝平说:“你简直把人往死里坑哩嘛!”验级员说:“中三你卖不卖?不卖站一边去。让后边的人上,我没时间和你磨牙。”后边的人一看朱宝平这么好的烟才验了个中三,那他们的烟恐怕连个中四也验不上,故都连连往后退,一时,谁也不上前。
验级员就喊:“后边的谁上?快一点。”人们还是不上前,嘀嘀咕咕的就是没人交烟。
这时也合该有事,有一个姓常的人大大咧咧地前来交烟了。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叫常五娃,平时爱吃喝、赌博,在乡上是出了大名的。
他把自己的烟一弄上来,黄羊坡的人就退到一边去了。验级员开始验烟,他打开一捆验一捆,也不喊叫是几级烟。
这旁边站的朱宝平就感到纳闷,问:“他这是几级烟?”
验级员说:“你管它是几级,和你有什么相干?”
朱宝平就多了个心眼,往前瞅过磅的人,只见他的本本上记着中一中二上二上三,顿时,朱宝平一股无名火直冒,他实在憋不住,就骂出了声:“羞先人哩,这是验烟哩。”验级员胡春华听了这话就生了气,说:“是你验还是我验哩?”
朱宝平指着常五娃那些烟说:“这些烟都中一中二哩,我的烟才给个中三,你这么坑人,也不怕天打雷劈!”胡春华说:“你要交就交,不交滚一边去。”偏这朱宝平也是个老二杆子,听得这话,火冒三丈,说:“你骂我滚,老子砸了你的摊子。”说着他一把扯掉了过磅的人手中的纸张,推倒了过磅的磅秤。
胡春华大叫着:“反了,把你这老怂给我抓起来。”胡春华一把抓住老朱的领口,将他拖进办公室,从里边关住了门。
烟站院子顿时大乱,黄羊坡的人都担心朱宝平挨打,大家都拥了前来,站在房子门口、窗前,乱踢烟站的门,乱喊叫,乱骂着。
屋内,胡春华将朱宝平扯回办公室,扔在木椅上,说:“老怂你今天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剥了你的皮。”朱宝平看着胡春华五大三粗,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时害怕吃眼前亏,就不吭声。
一面再看那窗外,嘘声一片,呐喊声一片。
这胡春华也怕事情弄大了,就打开了门。
他一打开门,门外就没有声音了,他扭头对朱宝平说:“你的烟就中三,卖了卖,不卖拉回去。”
朱宝平说:“你让我拉回去叫我到哪里去卖哩?乡上规定不准到外乡去卖的。”
胡春华说:“那我管不着。”
朱宝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嘟囔着说:“这天底下还有个讲理的地方吗?”
“在交烟这地方,我就是理,我说了算。”胡春华说。
朱宝平一时气得咬牙切齿,站起身来说:“你等着,我给乡长告你去。”
胡春华说:“乡长算个,乡长他大来也是中三。”
朱宝平听得这话,一边从门口往出走,一边说:“日他个妈,中三,中三,我就是放火烧了也不卖给你。”
胡春华说:“要烧你拉到河滩烧去。”
朱宝平听得这话,越发气得不能,拔腿就跑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