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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独韵词

独韵词,是指通首词用同一字作韵脚,也称福唐体、独木桥体。用同一字作韵,实在等于无韵,这种押韵方式堪称奇特。宋人作独韵词的较多,如黄庭坚《阮郎归·茶词》,韵脚四押“山”字;其《瑞鹤仙·隐括<;醉翁亭记>;》,通首韵脚都用“也”字,既是隐括词,又是独韵词。辛弃疾《柳梢青》全押“难”字,其《水龙吟·用些语再题瓢泉》,每首韵脚之下加一“些”字,称为“长尾韵”,这是学《楚辞》招魂体。元明清各代续有仿作。明人俞彦《一剪梅》三首全押“山”字,每首用12个“山”字。

阮郎归效福唐独木桥体作茶词①

黄庭坚

烹茶留客驻金鞍②,月斜窗外山。别郎容易见郎难③,有人思远山④。归去后,忆前欢⑤,画屏金博山⑥。一杯春露莫留残⑦,与郎扶玉山⑧。

【注释】

①选自《全宋词》。福唐独木桥体:每句用同一字为韵。《词律》卷四:“福唐体,即独木桥体也。……其源出于楚辞。”沈雄《古今词话·词品》:“一云骚体即福唐也,味同嚼蜡。”但“福唐”的意义,词学界迄无解释。

②金鞍:饰金的马鞍。一作“雕鞍”。这里指代马匹。秦观《水龙吟》词:“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

③“别郎”句:化用南唐李后主《浪淘沙》词“别时容易见时难”句。

④远山:形容女子秀美的眉毛。《西京杂记》:“(卓)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思远山,意谓愁眉不展。

⑤前欢:指已往欢爱之情事。

⑥画屏:有画的屏风。金博山:铜制的博山炉。博山炉,古代香炉名,因炉盖上的造型似传说中的海上名山博山而得名。南朝梁吴均《行路难》诗:“博山炉中百和香,郁金苏合及都梁。”

⑦春露:指春茶。茶能醒酒。

⑧扶玉山:玉山,喻俊美的仪容。《世说新语·容止》:“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崩。”后因以“玉山崩”、“玉山倒”、“玉山颓”形容酒醉欲倒的状态。扶玉山,意谓搀扶喝醉酒的人。

【说明】

这首词全词八韵,其中有四韵都用“山”字。内容是写闺情。

上片说烹茶留客,把客人(指情郎)留住了,他家的女子却在月夜等待着,愁眉不展。下片说客人回去了,他喝醉了酒,女子让他喝茶醒酒,还搀扶着他,不让他跌倒。词写得很委婉。上下片都写到茶,切题。

柳梢青①

辛弃疾

莫炼丹难②。黄河可塞③,金可成难④。休辟谷难⑤。吸风饮露,长忍饥难。劝君莫远游难。何处有西王母难⑥。休采药难。人沉下土⑦,我上天难。

【注释】

①选自《稼轩词》。

②莫:不要。炼丹:道教方术。原指置朱砂于炉中炼制。后有内丹、外丹之分。以气功修炼人体精、气、神谓之内丹,以炉火烧炼药石谓之外丹。

③塞:堵塞、填塞。

④金可成难:意谓炼丹炼不出金子来。朱砂烧炼后可成汞(水银),但炼不成金。

⑤休:莫,不要。辟(bì)谷:谓不食五谷。道教的一种修炼术。辟谷时,仍食药物,并须兼做导引等功夫。《史记·留侯世家》:“乃学辟谷,道引轻身。”

⑥西王母:我国古代神话中的女仙人,旧时以为长生不老的象征。《山海经·西山经》:“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意谓主知灾厉和五刑残杀之气)。”

⑦人沉下土:谓人死后下葬入土。

【说明】

道教主张出世,追求长生不老。道士们采药、炼丹、不食五谷、导引修炼、远游寻仙,希望得道成仙升天。这首独韵词对这种种荒唐行为进行讽刺,意谓对沉迷于此者,你劝他不要炼丹、不要辟谷、不要远游、不要采药都难,但要找到西王母、要上天更难。全词八韵都用“难”字作韵。

阮郎归独木桥体①

元好问

别郎容易见郎难②,千山复万山。杨花帘幕晚风闲③,愁眉澹澹山④。光禄塞,雁门关⑤,望夫元有山⑥。当时只合锁雕鞍⑦,山头不放山⑧。

【作者介绍】

元好问(1190—1257),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县)人。祖系出自北魏拓跋氏。金宣宗兴定三年(1219)进士。官至行尚书省左司员外郎,入翰林知制诰。金亡不仕。著有《遗山诗集》、《续夷坚志》等。

【注释】

①选自《全金元词》《遗山乐府》。

②“别郎”句:用南唐李煜《浪淘沙》词“别时容易见时难”句意。

③帘幕:门窗上挂的帘子和帷幕。杜牧《题宣州开元寺水阁》诗:“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④“愁眉”句:见前黄庭坚《阮郎归》词注④。

⑤光禄塞、雁门关:关塞名。光禄塞在今内蒙古乌拉特昭旗、固阳一带,筑有光禄城。雁门关,在今山西雁门山上。

⑥望夫山:在今辽宁绥中境内,相传为秦时孟姜女望夫处。元:同“原”。

⑦合:该。锁雕鞍:意谓锁住马鞍,不让情郎骑马出行。

⑧不放山:不放他出山。

【说明】

这首词模仿黄庭坚的同调词,八韵中有四韵用“山”字。内容是写闺怨。情郎远离家山,相隔千山万山,女子在家思念不已,懊恨当初应该锁住马鞍,不让他骑马出山。构思别致。

一剪梅①

俞彦

姚太仆世所重②,九日枉驾小园,偶谈弇州先生小词③,即依体口占一首见赠,因效颦二首奉答。

传闻海上有仙山,道是蓬山④,难到蓬山。未如小圃一拳山⑤,水也环山,树也环山。君来访我到家山,携手登山,节届登山。西风吹落小方山⑥,便是龙山⑦,何必龙山⑧。

为人性僻僻于山⑨,梦里游山,病里思山。莫教一日不看山。淡冶春山⑩,刻露秋山[11]。吴兴自古擅名山[12],水有菁山,陆有杼山。劝君莫更恋家山,为尔耽山[13],故效他山[14]。

【注释】

①选自《俞少卿集·近体乐府》,并见《全明词补编》。

②姚太仆:名文蔚,字养谷,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明神宗万历进士,官至南京太仆寺少卿。著有《周易旁注会通》。

③弇州先生:即王世贞,号弇州山人。

④蓬山:传说三神山之一,即蓬莱。

⑤一拳山:形容圃中的小山体积极小。

⑥小方山:指今江苏江宁县东南的方山。

⑦龙山:此指江苏江宁县南的龙山。

⑧龙山:此指东晋征西将军桓温重九日在龙山宴会时,参军孟嘉被西风吹落帽子的龙山,山在今安徽当涂县南。

⑨性僻:性情爱好。僻,通“癖”。

⑩淡冶:素雅而秀丽。袁宏道《禹穴》:“然会稽诸山,远望实佳,尖秀淡冶,亦自可人。”

[11]刻露:犹毕露。欧阳修《丰乐亭记》:“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

[12]吴兴:今浙江湖州市。

[13]耽:爱。

[14]他山:别处的山。郑谷《登杭州城》诗:“潮来无别浦,水落见他山。”

【说明】

这两首独韵词,每句都以“山”字为韵。共用了24个“山”字。

前一首谓海上仙山蓬山难以到达,不如自己园中的小山水环树绕。

作者是金陵人,故邀请友人重九攀登附近的方山、龙山,不必远赴安徽去攀登“龙山落帽”的龙山。后一首谓性情爱好游山的人,不论春山、秋山,无日不爱。作者向友人推荐吴兴有名山——菁山、杼山,比作者的家山——钱塘之山更值得一游。

一剪梅①俞彦

太仆别去②,有卿之召③,遽尔捐馆④。每抚前卷,便泫然欲绝。再步一首,以当绋歌。

与君先后赋还山,我爱江山,君爱湖山。非关褊性合栖山⑤,叵奈冰山⑥,转忆云山⑦。投琼佳句到青山⑧,仰止高山⑨,弦绝牙山⑩。而今宿草北邙山[11],梦破鱼山[12],泪洒牛山[13]。

【注释】

①选自《俞少卿集·近代乐府》,并见《全明词补编》。

②太仆:即姚文蔚,曾任南京太仆寺少卿。

③(xǐ)卿之召:奉皇帝的诏书。,同“玺”。

④遽尔捐馆:突然去世。捐馆,抛弃馆舍,死亡的婉称。

⑤非关褊性:不是因为褊狭的生性。合栖山:应该栖息于山。

⑥叵(pǒ)奈:无奈。冰山:冰山遇天气变暖即消融,此处比喻人的生命短暂。

⑦云山:此指远离尘世的地方。

⑧投琼:语本《诗经·卫风·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后以“投琼”谓施惠于人。投琼佳句,指姚文蔚曾赠作者《一剪梅》词一首。

⑨仰止高山:语本《诗经·小雅·车》:“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仰止,仰慕,向往。

⑩弦绝牙山:谓姚文蔚死于牙山。牙山,在今广西钦州东南海中。此泛指海上。

[11]宿草:隔年的草,借指坟墓。北邙山:在今河南洛阳市北。东汉及魏王侯公卿多葬于此。此为泛指墓地。

[12]梦破鱼山:梦醒鱼山。鱼山,在山东省东阿县西。《三国志·魏志·陈思王植传》:“植登鱼山,临东阿,喟然有终焉之心,遂营为墓。”

[13]泪洒牛山:典出《晏子春秋·谏上第十七》:“(齐)景公游于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曰:‘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后以“牛山泪”喻为人生短暂而悲叹。牛山,在今山东省淄博市。

【说明】

这首独韵词是为悼念友人姚文蔚而作。上片追忆与友人同赋《一剪梅》词,两人都性僻爱山,无奈人生苦短,冰山易融,友人逝去,远离尘世,令人思念不已。下片表达对友人的敬仰和伤悼之情,词中多处用典,情见乎辞。作者连作三首《一剪梅》,每句均以“山”字为韵,在词坛也属罕见。

长相思红桥寻歌者沈西①

朱彝尊

石桥西,板桥西,遥指平山日未西②。舟来莲叶西。人东西③,山东西④,十里歌声起竹西⑤。西施更在西⑥。

【作者介绍】

朱彝尊(1629—1709),清初诗人、学者。字锡鬯,号竹垞,浙江秀水(今嘉兴市)人。明亡后,曾参与抗清活动,事败,走避温州。

康熙十八年(1679),举博学鸿词科,授翰林院检讨,与修《明史》。工诗词,诗与王士禛齐名,称“南朱北王”,词宗白石(姜夔)、玉田(张炎),为浙西词派的创始人。著有《曝书亭集》、《腾笑集》,辑有《明诗综》、《词综》等。

【注释】

①选自《曝书亭词》。红桥,桥名,在江苏扬州市,明崇祯时建,为扬州游览胜地之一。歌者沈西,歌女名沈西。

②平山:指平山堂,在江苏扬州法净寺内,宋庆历年间欧阳修任知州时修建。清王士禛《红桥游记》:“游人登平山堂,率至法海寺,舍舟而陆,径必出红桥下。桥四面皆人家荷塘,六七月间,菡萏作花,香闻数里,青帘白舫,络绎如织,良谓胜游矣。”可为下句“舟来莲叶西”作注。

③人东西:游人东来西往。

④山东西:东面西面都有山。

⑤竹西:地名,在江苏扬州。杜牧《题扬州禅智寺》诗:“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姜夔《扬州慢》词:“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⑥西施:越国美女。此喻歌女沈西。

【说明】

这首独韵词,每句以“西”字为韵。内容是写作者在扬州平山堂附近先乘船后登陆,到红桥寻访歌女沈西,听到竹西那边传来歌声,才知她还在西边更远处。情调清新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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