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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以文学经典为目的:批评解释学导向(8)

7.3.2通俗经典的必然要求与民间文化理想的重要性

具体说来,在20世纪后半叶,金庸小说在汉语读者中的影响无与伦比,因为它如此牵动着不同阶层不同年龄的读者的心灵,如此令人痴迷和激动,使你不得不相信其小说的生命力。按理说,学院派批评也应关注这一文化现象并做出富有深度的文化阐释,但是,大多数学院派批评家对此仍保持沉默。究其原因,不仅有正统文学观念的影响,也有对通俗文学的误解,不仅涉及对中国民间文化的价值判断失衡,也意味着对文化权利的漠视。因为在20世纪中国文学批评中,批评不自觉地以干预生活、介入生活为宗旨,重视现实主义文学的批判反省价值,反对回避意识形态问题,所以,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文学批评不自觉地抗拒那些远离现实社会生活的文学作品,这样,金庸小说的价值自然被忽视。20世纪80年代以来,那种封闭性的文化氛围被打破,人们不再受强制性文化接受的约束,可以自由地阅读文学,重新获得了文化接受的自由权利,在这样的文化条件下,金庸小说的影响力才真正形成。就文学批评而言,金庸小说接受给予的启示是:必须重新认识民间文化的巨大生命力,认真看待大众的文化接受权利。把金庸小说看作民间叙事狂欢化审美形式的自由表现,这有其事实依据,因为金庸热衷于民间文化,沉醉于民间叙事中,自觉接受民间文学叙事的影响,这给予人许多有益的启示。金庸叙事的民间化倾向,与他所受到的民间文化影响以及他那痴迷的民间叙事趣味相关,金庸从小就热衷于民间游戏和娱乐,从小喜爱中国古典长篇小说,这给他的民间叙事提供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在金庸创作思想的形成时期,民间文化虽仍有其巨大生命力,但是,当时青年普遍以西方文学叙事为楷模,少有作家醉心于中国传统叙事形式。金庸与他的同乡穆旦,就选择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创作道路,穆旦创作新诗,20世纪30年代即已成名,他的叙事形式和抒情形式以西方文学为依归。金庸早年修习国际法,接受西方思想的影响,按理说,应走西方文学叙事之路,但是,他选择了一条回归中国传统文化叙事的道路。金庸的创作选择,一开始就与民间文化建立起了密切联系。就民间文学接受者而言,他们不适应西方文学叙事方式,或者说,知解力还不足以进入西方性话语世界,但是,与中国文化叙事却能丝丝入扣。从接受图式而言,这代表的是顺应性接受意向,与之相反的,则是强制性接受意向。在一般文化接受中,这两种接受意向往往同时存在,这是选择的自由与不自由,也是人的自然性和社会性相统一。顺应性接受能够直接构成狂欢化效果,因为创作者与接受者在叙事上达成了热烈的共鸣,金庸小说叙事,显然适应了民间接受中的顺应性意向。金庸相当看重小说叙事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他深刻地把握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层心理结构。在中国人的生命想象中,凡有骨气的人皆渴望成为侠义者。在民间想象中,一身武功,一身正气,不畏强权,不受欺侮,万世芳名,这是何等潇洒的人生!在传统小说叙事中,《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皆与侠义崇拜有关。“侠者”,在秦汉之际即已盛行,在盛唐之时达到了高潮,只是在明清小说中,与盗贼合流,大有沦为末流之势,不过,民间对武侠英雄精神的崇尚,又使通俗小说叙事创造了想象的自由。在普通人的心目中,大多崇尚盖世武功和武侠豪情,反映了人们对英雄的独特理解,是民间英雄主义和喜剧主义精神的体现。英雄主义与喜剧主义的合奏,自然构成了狂欢化人生戏剧,从这样的文化传统过渡到武侠叙事非常自然。武侠英雄叙事本身,有各种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金庸叙事的狂欢化就是通过诸多的艺术因素体现的。

金庸武侠小说叙事,塑造了各种奇异性格的武侠英雄形象,特别能够满足民族文学或通俗文学的经典价值要求。金庸是充满想象力的,他继承民间生活中对英雄的渴望,保留了非自由民主社会文化生活中对武侠英雄的精神崇拜。武侠人生,金庸虽有热切的向往,但毕竟不是武林中人,他不可能真正理解武功秘籍,只是“千古文人侠客梦”。想象毕竟是自由的,金庸试图写出他心目中的武侠,他心目中的武侠,在武艺上卓尔不群,更为重要的是,重情讲义。冷面大侠热心肠,奇异姻缘万世情,“侠”字和“情”字,“义”字和“信”字,构成了他的武侠英雄叙事的基本尺度。《射雕英雄传》中的女侠梅超风这一形象,就相当感人,她与师兄生发恋情,因情逃离师门,学艺未成。毕竟是武侠中人,又离不开武艺,她与丈夫从师傅处偷来半部武功秘籍,在荒郊野岭苦练。一度在江湖上横行,后受挫,最终,在荒原练成九阴白骨爪,全心全意的练功却走向邪门歪道,带有强烈的恐怖主义的气息。郭靖误杀其夫,郭靖师傅又使梅超风眼瞎,此情此景,从阅读意义上说,虽悲恨至极,痛快至极,但金庸依然把这一对作恶者的生离死别,写得荡气回肠,极有英雄气。梅超风外表冷若冰霜,内心被复仇之念充塞,当她最终找到杀夫之人时,见郭靖与黄蓉相爱,碍于师傅之情,不敢加害,这位女侠的大胆、狐疑、可恶性、可怜等等行为心理,金庸作了十分出色的描绘,令人大生同情之心。他之所以如此看待他笔下的英雄豪杰,就在于他写出了英雄的复杂性格,英雄不是平面人物,而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苦有难的人。金庸尤其重视武侠人物对立性格之描写,恶者自有柔情,狂者亦有人性,冷若冰霜者也有良知判断,这就使读者产生狂喜而又紧张的接受心情。在《射雕英雄传》中,郭靖与黄蓉这一对性格相异而又情志相投的人,在形象的自由叙述中使整部作品的境界变活。由郭靖、黄蓉、杨康等,串连出洪七公、周伯通、欧阳锋、黄药师等构成的生命世界,或正或邪,或笑或谑,或悲或喜,或怒或诈,整个叙事跌宕起伏,情义相贯,感动人们的心灵。中华文化中的武侠英雄崇拜,既是对社会正义的想象满足方式,又是对等级制社会政治经济法律制度的不信任,金庸满足了这种文化缺失的正义需要。

在小说叙述中,那些武林中人,或藏而不露,或大智若愚,或心狠手毒,或邪命外道,奇不胜奇,而这武林中人并未遁入无为之境,甚至可以说,武林中的是非,是世间政治冲突和家庭冲突的缩影。道之侠是如此,佛之侠如此,儒之侠亦如此,正因为他们不能超越现世的功名追求,不能容忍强者又总希望成为“武林至尊”,因而战火不断。只有那些超越武林纷争之人,才能结成善果,人生的各种情怨都被虚拟到武侠叙事之中。金庸小说叙事中的武侠英豪,感人至深者,实不外乎三类人:一是至尊者,追求武侠之道,超越名利,以情义行武侠之道,德高武纯;二是至邪者,整个人生被复仇或陷害他人之念头扭曲,以奇门邪术灭伤武林中人,破坏武林行规,最终以悲剧结束;三是亦正亦邪者,这些武侠英雄,因饱经人生创伤,既不以正作为武侠之道,亦不以邪为武侠之道。他们出于个人意志,或正或邪,或讲情重义或忘情灭义,我行我素,独往独来,不受他人控制,但绝少助纣为虐。总体上看,这类武侠英雄,属于可敬可爱,又可憎可恶之辈,给人的情感最为复杂。像郭靖、张三丰、段誉等,以正为生;像杨康、杨过、谢烟客、黄药师等,亦正亦邪;对于这一类人,读者的情感意向相当复杂。金庸就是善于通过各种对立性格的描写,达成狂欢化叙事效果,武侠小说要写出武侠者的武艺,写出武侠者的豪情,写出武侠者的心灵扭曲实属不易。金庸遍观天下奇人,尤重武林中人的想象性刻画,金庸小说叙事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写出了许多形象独异的武侠人物,这些武侠人物的复杂命运,对应于现实人生的各种生命选择。金庸小说叙事,直接给读者带来人生启示,让读者体验各种各样的人生境界,不过,这种文化是民族独有的,是中华文明千年沉淀的结果,是民主自由正义理想缺失的变态想象与精神虚构。金庸小说叙事,对武侠人物的玄妙武功和打斗场面的奇特渲染,不仅使情节跌宕起伏,而且使小说叙事本身具有狂欢化效果。

武侠者的情与义固然有特色,但他们也是人,在情义冲突的选择上,并未出乎接受者意料,他们的选择本身,代表的就是普遍性的伦理原则和生命准则,武侠者的情义恩怨,实际也是普通人情义恩怨的浓缩化形式。武侠叙事本身则不然,对于接受者,武侠之奥妙实属一陌生之域,愈玄妙的武功描写,愈能激活读者的想象力,愈能打动人。金庸不仅通过情义思想冲突,把读者带入狂欢之境,而且通过武侠本身的描绘,把读者带入想象世界。金庸对武侠的想象是奇妙的、智慧的,例如,一部并不存在的秘籍,可以让“它”作为传奇叙述叙事的核心,无以名之的武功绝技,他可以运用诸多的自然比拟法予以象征。他所描绘的武功之境,确实绝妙神奇:在荒漠大野,他可以想象习武者快捷如风的奇功大能;在万仞山巅,他可以想象善轻功者攀岩而上的神态自如;在深谷雾海,他可以想象奇功绝技的神秘莫测。金庸笔下的武功绝技,成了他笔下英雄成功的关键,例如,张三丰的奇功,足以令对手胆寒;韦小宝的逃遁之功,足以使读者忍俊不禁。奇绝的武功与奇绝的环境的渲染,给人带来了一片想象的自由天地。金庸的武侠英雄叙述,不仅写北方大漠,也写草原千里;不仅写江南幽谷,也写北国冰窟;不仅写山中雾瘴,也写海岛奇观;不仅写机关万道的门派圣地,也写连环的武林阴谋诡计。

武侠叙事本身,成了自由的想象方式,也成了生命冒险,读者在这种奇妙的体验中,获得了想象的欢乐,得到了审美的快慰。在可能的世界中,作者渲染武林的奇妙,这种渲染是传奇的、浪漫的,不是求实的。尽管他们总要设想真实的历史背景,但是,其人物大多是虚拟的,甚至不惜改变历史,虚拟事实,造成想象的奇迹。人们在这种超越之境,获得了心灵的满足,达成了对武功绝技和豪侠人生的想象。人们在这种虚拟的叙事中,对人生有了崭新的理解,在神话式体验中,金庸武侠英雄叙述达成了个人意志的自由表现。武侠人生,虽也受到情义恩怨之束缚,但毕竟是超越现实的想象之域,因而,它是纯粹戏剧的体现。想象和虚拟获得了最大自由,对于叙事中的一切,作家用不着承担责任,读者也用不着背上心灵的重负,既不需要焦虑,也不需要反省,因为这只是假想性人生。作家与读者共同创造了叙事奇迹,在狂欢化中,作家和读者消解了人生的苦恼、悲剧和绝望,不过,狂欢化叙事中所虚拟的人物命运和生存形象,却能久久地存留在读者心中,对人生感叹不已。这种通俗经典的英雄意志表现,满足了人们潜在的英雄渴望,满足了人们对社会平等和正义的心理想象。

7.3.3狂欢诗学:通俗经典的叙述学意义与形象创造意义

实事求是地说,金庸小说中动人的武侠形象给予了人们复杂的情感体验,与此同时,还应看到,金庸小说叙事充满了许多精妙的文化智慧,这可以看作是中华民族文化英雄形象的诗性沉淀。如何认识民族文化?自应从民间文化体验入手,因为以西方文学叙事观念表现中国传统文化主题,总有内在的隔膜。只有采取民族文化立场,以静观的态度观照民族文化的深层底蕴,才有可能形成诗性的沉淀。在金庸的时代,中国文学叙事流行西方叙事模式,这种叙事至今仍作为创作的主导基调。

金庸反其道而行之,他坚信,中国文学叙事有其巨大的生命力,同时,他亦坚信,中国文化有其诗性表现的价值。他一头扎到中华民族文化的历史深处,从民间的道路出发,很自然地选择了对武侠英雄的认识途径。中华民族文化,在武侠文化中有其特殊的魅力,武侠文化是勇者之文化,智者之文化,侠者之文化,它与世俗的奴性文化无关。武侠文化更重视情义,更重视武功,更重视人道,更重视生命的自由,金庸小说叙事显示出恢弘的气度,与这种武侠英雄精神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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