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他怀有强烈的爱国爱民之心和由此而产生的对国家、民族的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他在《兴中会宣言》里说,当时我们“堂堂华国,不齿于列邦”,他对此感到极其痛心,决心号召志士仁人起来救国救民,“亟拯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庶我子子孙孙,或免奴隶于他族”。何等强烈的爱国热情,何等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在辛亥革命中地位仅次于孙中山的黄兴,以及蔡元培、章太炎、宋教仁、陶成章等杰出的先贤们,也都是为了同样目的才从四面八方奔集到革命行列中来的。例如黄兴,是怀着“功不必自我成,名不必自我立,其次亦功成不居”的思想投入革命的。不为功,不为名,即便革命成功了也不要地位、名利,唯一就是为了救国救民,振兴中华!他参加革命后,实际主持了从1907年到1911年的多次起义,每次都以必死之心身先士卒,奋不顾身。
又如陶成章,为了联络浙江各地会党以发动起义,于1904年2月13日由日本回到杭州,这天已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日。与他同行的魏兰劝他:“杭绍相隔一水,先生何不归里一游?”陶成章何尝不想去阔别已久的故乡、与杭州只有百里路程的绍兴过年,与家人团聚呢?但他想到的是“‘情’字难却,一见父母妻子,即不能出矣”,便克制感情,在杭州过年后匆匆上路去浙西各地。魏兰后来写到这里,不胜感慨地说:“其热心国事有如此者!”再如章太炎,因他经常不顾一切安危得失地与敌人拼斗,被一些人说成有神经病,而他对此却不但不介意,反而很高兴,公然“承认自己有神经病,也愿诸位同志,人人个个,都有一两分的神经病”,因为革命者“不怕有神经病,只怕富贵利禄当现面前的时候,那神经病立刻好了,这才是要不得呢”!他表示自己在任何艰难困苦面前决不懊悔,“凭你甚么毒剂,这神经病总治不好!”多么坚定的革命之志!
孙中山先生1909年在一封信里说:“我之初意只在赴大义,行宗旨,而与共事之同志亦无不如此。”这是对他自己,以及黄兴、章太炎等公而忘私、一心为革命救国的很好概括。 锲而不舍、百折不挠的斗争韧性,是不少辛亥先贤的又一可贵品德。杰出的青年革命家陈天华,在脍炙人口的《警世钟》里,号召全国人民:“各国若想瓜分我国,二十岁以上的人不死尽,断不任他瓜分。万一被他瓜分了,以后的人,满了二十岁,即当起来驱逐各国。一代不能,接及十代;十代不能,接及百代;百代不能,接及千代!”这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顽强斗争精神,真是我们民族的脊梁,富有这种精神的民族,是永远不可征服的!孙中山先生以自己的言教身传,就在这方面作出了表率。他从1895年组织广州重阳节起义不幸失败后,受到清政府通缉,国内已无立足之处,乃被迫逃亡海外,十几年间周游欧美、日本各国,虽历尽艰辛险恶,革命之志却一日未变,所到之处,都热情地向华侨宣传革命。那时风气未开,应者寥寥;至于国内的社会风气则更加闭塞:“举国舆论莫不目予辈为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咒诅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吾人足迹所到,凡认识者,几视为毒蛇猛兽,而莫敢与吾人交游也。”
但孙中山毫不泄气,以百倍的努力继续到处进行革命的宣传、组织工作,到1900年10月,又派郑士良发动了惠州起义。这时,由于经过五年坚韧不拔的宣传,特别是整个国内形势的重大发展,人们对革命党人的态度终于有了巨大变化:“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而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惜,恨其事之不成矣。”进入20世纪后,革命形势飞速发展,孙中山也完成了其革命与建国的理论三民主义的创立,从而更系统、有力地宣传和组织革命,加快了武装起义活动,仅1907年到1908年的两年间,他就与黄兴等人发动了两广、云南的六次起义,1910年又组织了广州新军起义。可惜所有这些起义都失败了。接连不断的失败很易使人泄气,也确有一些革命党人,例如汪精卫,对革命的前途充满悲观,但孙中山先生却越战越顽强。他这时国内回不了,中国周围的越南、日本等国和港英当局也都禁止他入境,他就一面“将国内一切计划,委托于黄克强、胡汉民二人”,自己则到美洲等地向华侨募捐以购买武器等物品,一面召集同志鼓励他们坚持到底:“一败何足绥,吾睘之失败,几为举世所弃,比之今日,其困难实百倍。今日吾辈虽穷,而革命之风潮已盛,华侨之思想已升,从今而后,只虑吾人无计划无勇气耳!”终于坚定了众心,经分头积极准备,发动了1911年4月27日的广州起义,即“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役”。这次起义虽然又失败,但不到半年,终于爆发了武昌起义,一举推翻了清朝。正如孙中山先生后来所追述的:“吾志所向,一往无前,愈挫愈奋,再接再厉,用能鼓动风潮,造成时势。卒赖全国人心之倾向,仁人志士之赞襄,乃得推覆专制,创建共和。”可以肯定,如没有孙中山等先贤们顽强坚韧的奋斗精神,就不会有辛亥革命,清朝和中国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的腐朽统治还会继续延缓,继续阻碍中国社会的进步。
马克思说过:“不管资产阶级社会怎样缺少英雄气概,它的诞生却是需要英雄行为、自我牺牲、恐怖、内战和民族战斗的。”为了推翻清朝,创建资产阶级共和国,用建立资产阶级社会制度使中国得到振兴,辛亥革命中涌现了大批视死如归的烈士,他们在壮烈牺牲前想到的仍然是国家和民族的前途。他们表现的英雄行为、自我牺牲精神,感人至深,是辛亥先贤们树立的又一个光辉典型。1907年2月,禹之谟就义前写了《致全中国国民书》,说:“禹之谟正告同胞曰:身虽禁于囹圄,而志自若;躯壳死耳,我志长存!”同年7月,徐锡麟因安庆起义失败被捕,在受审时他坦然告诉敌人:“我畜志排满有十余年,今日始达目的……
你们杀我好了,将我心剖了,两手两足断了,全身碎了……”在受剖心残杀时,他依然“神色自若”,以至连敌人也为之胆寒!与徐锡麟合作举事的秋瑾,是出身仕宦之家的贵妇人,但她不恋锦衣玉食,抱着“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的心情,从日本回国后投入革命,当失败被捕、受到严刑逼讯时,她始终对革命党的机密“坚不吐供”,在留下“秋风秋雨愁煞人”七字遗言,以表达对祖国和民族命运的深切忧虑,对革命未成、壮志未酬的深深遗憾后,血洒轩亭口。至于参加1911年4月广州黄花岗之役的革命党人,几乎都是抱着必死决心赴阵的,“死者七十二人,无一怯懦士”。英勇战死的方声洞事先写信给其父表示:“男儿在世,不能建功立业以强祖国,使同胞享幸福,奋斗而死,亦大乐也;且为祖国而死,亦义所应尔也。”心中只有祖国、同胞,而无自己,把自己完全交给了革命事业。起义失败后被捕的李德山和喻培伦,一个在临刑时痛斥清吏:“大丈夫为国捐躯,分内事也!我岂不能致富贵者? 特不能如汝辈认贼作父、不知羞耻耳!”一个则在受审时慷慨陈词:“学术是杀不了的,革命尤其杀不了!”他们就这样为了国家、民族,为了理想而壮烈地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两千多年前,孟子说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辛亥革命的先贤们上述种种品德证明,他们不愧为这样的大丈夫,他们为我们中华民族增添了光荣。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辛亥革命的先贤们并非圣人,且受时代和阶级的局限,因此,他们身上当然也有这样那样的弱点或不足。虽然不少人为革命不怕艰难困苦、流血牺牲,但作为一个整体,革命派存在着诸如不敢彻底反帝反封建、不能广泛动员群众等弱点,以致在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的绞杀下辛亥革命夭折了,中国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任务,最后历史地落到了中国近代无产阶级身上,由中国无产阶级(通过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经过更加英勇、激烈和长期的斗争而终于胜利完成。“现代中国人,除了一小撮反动分子以外,都是孙先生革命事业的继承者。”抚今追昔,我们缅怀辛亥先贤们的崇高品德和业绩,更加热爱社会主义的祖国,对祖国的明天更充满了信心!
原载《浙江学刊》199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