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合制造业发展,特别是作为现代制造业的主体的组装加工产业(如电气机械、运输机械、精密机械和一般机械、塑料制品等等)产业集聚的形成来具体说明由于技术外部性而产生的产业集聚,进而加深我们对产业集聚结构的理解。
制造业产品生产的最终阶段,是投入资本(制造设备、生产线)、劳动将各种零部件组装起来,进行大量生产。但是,在达到量产阶段前,还要经历一系列的生产过程:首先是企划,是有关企业总部的战略经营部门进行的新产品企划。其次是研发,由研究部门进行研究开发(R&;D)。第三是中间试验(中试),一边进行试验一边改进。第四是量产,即大批量生产。在量产过程中,还必须有相关过程的配合:(1)与相关零部件开发和生产企业的协调和采购;(2)与有关模具生产的企业形成协同;(3)为了提高生产效率,与设备生产企业的协调和采购。此外,在整个生产过程中,技术支持、中介服务、物流支撑等也必不可少。最后,还有进入流通的环节:广告宣传、市场营销和售后服务等。
在以上过程中,有大量的经营者、研究者、技术人员、技术工人、熟练的操作工人和一般工人参与其中。不仅如此,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企业必须不断地引进新技术,开发新产品才能争取和保持市场中的竞争优势。因此,上述过程实际上是不断地在重复进行。
由此可知,作为现代制造业主体的组装加工业,实际上是建立在庞大的多层次的中间产品生产和中间服务提供的基础上的。而正是这些多种多样的中间产品生产和中间服务提供,与大量的多样化的劳动力和各类人才有关。
这样,对大量中间产品和劳动力、人才的供给和需求,产生了很强的集聚力。在日本,东京多摩河沿岸,以及东大阪市都有机械、金属产业的大量集聚。
在日本的神奈川县和爱知县,则形成了汽车及其零部件(中间产品)(有关汽车,几乎有几万个零件作为中间产品存在)产业的集聚。在中国的长三角地区和珠三角地区情况也是一样。在长三角的浙江省,有关制造业的专业化产业区有近百个之多。在美国的硅谷,则有半导体、个人电脑以及信息电子产业的集聚。至于规模较小一点的产业集聚,则不胜枚举。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生产活动都必须在同一地点(地域)集聚布局的,集聚到了一定阶段,地价和工资就会上升。因此,当运输费用(广义的运输费用)较低时,一些中间产品和服务就会向地价和劳动力成本更低的地区转移,或者为了进一步靠近市场,而在较大的市场周边建立新的规模企业等等,这就是产业转移。
以上分析表明,新空间经济学家特别强调外部性的作用,在马歇尔那里,外部性是产业集聚的效应,而在新空间经济学家那里,外部性不仅是产业集聚的效应,而且也是产业集聚的原因,在外部性的驱动下产生的累积循环效应,使得产业集聚形成了一种“集聚呼唤集聚”的锁定和自增强效应。
三、产业集聚的结构和成长
对于集聚的产生,克鲁格曼比较倾向于强调历史和偶然的作用(克鲁格曼,1991)。藤田昌久则以必然性和偶然性的共同作用来加以补充说明,他以硅谷的形成为例(1999)认为,特定的集聚,是在具备了一定的自然、社会条件的地区,在某种偶然因素的触动下,在特定的地域形成的。不管在什么地方,一旦出现了某种程度的产业集聚,或者城市化的集聚,这种集聚经济就会依据集聚本身的自增强机制,在集聚所在地域产生空间上的放大和锁定效应,这种锁定效应的产生将使个别企业或者其他经济主体很难脱离集聚经济,并吸引其他经济主体进入集聚体。这种集聚锁定效应,在集聚形成的初期,对促进集聚的形成以及集聚地的经济增长起到了正面的作用,但是从长期来看,却也可能带来延缓集聚的正面变化和革新效果的“负面”效应。
一般地说,在集聚经济体(专业化产业区或者城市集聚)中,作为集聚核心而存在的集团相互之间的外部性越大,其集聚力也就越强。
首先,基于金钱的外部性,有利于在产业集聚的下部结构层面,即社会资本和服务的提供和中介服务的提供层面的企业和各种事业单位进行更为细分化和差别化的服务,同时也提高了它们的规模效应。无疑,这会增加它们的生存和盈利空间。
其次,在产业集聚的中间结构层面,有利于提供更为多样化的中间产品,并且,如果中间产品的广义运输费用越高,集聚体内部的金钱外部性也就越强。从技术外部性来说,伴随着中间产品生产而来的劳动者多样性程度的加大,使得因事、因人而来的人际交往密度也加大,从而带来了更大的技术外部性。
第三,在产业集聚的上部层面,即大量生产层面活动的企业或企业集团,这些企业的产出主要是最终产品,包括各种服务,这些服务提供的产品常常就是知识和信息。
产业集聚各个层面的产出,不管是底部层面的社会资本和服务的提供,还是中间层面的中间产品的生产和销售,还是上部层面的大量生产的最终产品和服务,并不是仅仅面对集聚体内部,而是面向更为广阔的外部市场。这些产品的差别化程度越高,且运输费用越低,就越可能拥有更为广阔的市场,或者说,其市场全球化程度就越高。
由此可见,对于具体的集聚来说,如果集聚力更大,更具有全球化背景的市场,那么,其在集聚地区的锁定效应就越强。由于这种强烈的锁定效应,会吸引那些进行同类生产活动的企业以及拥有相关技能的劳动者进入集聚地区,这样,集聚地域就会具有越来越强的集聚力。如果在集聚地域的企业群体属于成长产业,那么集聚体就会伴随着产业的成长一起成长起来,同时推动所在地区的发展。
如在美国硅谷,那里集聚着大量与半导体、个人电脑、信息技术相关的IT产业的中小企业,其中也有若干大企业。不难看出,硅谷是一个具有很强集聚力的集聚地(体)。同时,其产品是以世界市场为主要目标。不仅如此,在IT领域,硅谷是世界最高层次的产业集聚地,拥有最有活力和才能且非常多样化的人才,同时吸引着美国和世界的风险资本。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硅谷就伴随着IT产业的兴起不断成长起来。20世纪90年代以后,许多国家都在努力学习硅谷的经验,希望建立第二硅谷,但是由于硅谷自身具有强烈的锁定效应,因此,在IT领域,真正可以和硅谷比肩的产业集聚地(体)应该还是没有。
在日本,东京多摩河沿岸的机械和金属产业也形成了数量众多的中小企业的集聚,其中包括不少大企业,吸引着日本各地的人力资源。多摩河沿岸的产业集聚也是伴随着日本机械产业的发展而成长起来的。
在中国,长三角地区和珠三角地区的加工制造业产业同样是以广阔的中国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为背景,凭借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便利的交通设施等社会资本网络,以及多样化的制造业相关产业的集群和充裕的人力资本,而快速发展起来的。并吸引世界各地的制造产业向该地区集聚,从而使得该地区成长为世界制造业的中心之一。
四、产业集聚中的不完全竞争和广义运输成本
新空间经济学的两个主要假定是:不完全竞争市场,或者说是垄断市场,与广义的运输成本的存在和相互作用,导致了集聚的产生和转移。由于市场是不完全的,由此导致了规模报酬的递增。又由于运输成本的下降,引起了产业集聚。
新空间经济学认为,制造业产品具有差异性,其差异性由产品的替代弹性表示,替代弹性越小,则产品差异性越大,产品的种类数就越多。不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规定了规模报酬递增是在单个厂商水平层面上的,这一内生的厂商水平层面的规模报酬递增规定了某一制造业产品的生产最后只能由一家垄断厂商或少数厂商来完成,这是因为规模报酬递增,单个厂商就有不断扩大生产规模的内在动力,随着单个厂商规模不断扩大,产品的平均成本和售价不断降低,市场竞争力不断上升,最后形成一个产品的生产只能由一家垄断厂商或少数厂商来完成的格局。同时,一个地区内制造业产品的种类数与既定地区内的制造业劳动力数量成正比,而制造业种类数恰恰是一个地区市场规模效应的表现。
因此,市场规模效应与地区内制造业从业人员数量有紧密的联系(Dixit and Stiglitz,1977)。
广义的运输成本在产业集聚的生成中具有重要的意义。所谓广义的运输成本,包括看得见的运输网络形成的有形运输成本,也包括由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以及地方保护所引起的成本,汇率变动所引起的风险成本,语言和文化的及相关制度不同所带来的交易成本和制度成本,以及其他一些难以测算的成本。我们将所有这些成本作为广义的运输费用。近年来,随着交通、通信技术的不断进步,快速交通系统,与由计算机和通信技术结合而来的视频通信、网络通信的快速发展;另一方面,贸易、投资、金融自由化的进展,也带来广义运输费用的大幅度下降。
在这里,我们讨论一下规模报酬递增和广义的运输费用结合对区域经济体系的变动产生的影响。
首先,我们假设运输费用极高,接近于无限大,农业受土地的束缚而分散经营,制造业和服务业等相对不那么使用土地的生产活动,也不得不和农业等受土地束缚的产业一起,成比例地分散经营,规模经济和集聚经济都无从谈起。
随着运输费用的逐渐下降,在某一时点,类似循环性的因果关系,即累积循环效应开始发挥作用,于是较小规模的集聚(城市集聚和专业化产业区)开始出现。随着运输费用的不断降低,那些具有差别化优势,即价格弹性较低、比较不容易被替代的产品,或者交通费用相对更为低廉的产品的生产活动就会向少数集聚地域集聚。在累积循环的自增强机制作用下,集聚规模会不断增大,趋于集聚的产品种类会不断增多,于是形成了多节点的多层空间结构系统。
如果运输费用再进一步下降,差别化优势最大以及运输费用比较低的产品群就会由唯一的产业集聚地供给,整个地区的产业分布就会出现“制造业中心-农业外围”的格局,即“核心-边缘”的格局,进而形成“一极集中”的空间系统结构。
但是,运输费用再进一步下降的话,集聚程度进一步提高时,就有必要考虑那些以往未曾考虑的因素,这就是在集聚地地价会持续上升,进而引起住房价格和房租的上升,并引起工资成本的上升,特别是由于土地是不能移动的要素,因此对集聚的形成特别敏感。此外,劳动力的迁移受国境的限制,产业集聚、生产活动的集聚会引起工资的上升,因此,随着运输费用的进一步下降,土地和劳动必须更为集约性地使用。当由此产生的离心力超过集聚的向心力的时候,差别化优势较小、运输费用较低的产品的生产活动,就开始向周边地域集聚。如果运输费用更进一步下降,产业和生产活动就会呈“雁形形态”,从核心地区向周边地区顺次移动(Fujita,Mori,1997;Fjita,Krugman,Mori,1998)。而原制造业中心可能会衰落、即所谓的空心化,但也可能加快产业结构调整,发展成为以贸易、金融、服务等第三产业中心,实现产业升级。
五、从新空间经济学视角看成长三角和区域经济圈
(一)产业集聚的空间界定
成长三角/区域经济圈是否是一个集聚经济体?迄今为止,似乎还没有文献讨论过这个问题,即便是一般意义上的产业集聚体,投射到现实生活中也是形形色色的。波特的产业集聚的意思是产业集群,即相关企业和部门像葡萄串一样紧密地集聚在一起,并形成密切的产业经济关系,进而获得面对面交流的机会。萨克宁森把硅谷和128公路沿线作为典型的产业集聚体。藤田昌久作为城市经济学家,则认为集聚至少有两种类型:一种是专业化产业区,类似马歇尔的产业集聚;第二种就是城市,他认为城市是一个集群,而且是更重要的集群。日本的一个研究对相关人员进行过问卷调查,即你认为集聚的范围要多大才合适,大多数人的回答是一个城市圈甚至是一个地区,如北海道(濑田史彦,2005)。更为广义的一种说法,即从全球经济分布来说,集聚的空间就是经济发达的地区。比如说,欧洲地区、北美地区等。依据以上多种说法,笔者认为产业集聚在现实中是具有一种相对意义的概念,从世界的产业和经济分布来看,西欧、北美是产业集聚体;从单一产业分布的空间状态来说,专业化产业区是产业集聚体;从一个国家看,某一发达地区可能是产业集聚体;从一个地区来说,某一城市是产业集聚体。由此可以认为,所谓产业集聚对应到现实生活中,并不需要一个明确的、千篇一律的范围和空间界定,它更多时候是针对某一个问题而来的,是一个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概念。只要具有产业集聚属性和特征的地域和空间,就可界定为产业集聚体,甚至有时不需要具体的空间概念。
只要有网络,有密切的经济联系和信息沟通,我们也可称之为产业集聚。如战略的产业集聚或虚拟产业集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