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研究将以网络公民参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BBS上的公共讨论作为研究对象，对一定时期内互联网用户所关心的话题、表达的意见及表达方式进行考察，以验证两性在参与公共讨论的领域、能力之间是否存在差异。
一、文献综述
（一）互联网与公民参与
“公民参与”（civicengagement）概念的关键在于“公民的”（civic）一词的含义，这一词汇来源于古希腊雅典时代社群式的小型城邦式共和国，指的是每位公民共享社群任务和价值信念，公民对社群具有认同与使命感，公共事务和命运掌在全体公民手中（徐敏雄，2001）。“公民参与”通常与广义上的“政治事务”或称“公共事务”相关联，例如，有学者将其简单描述为“为了影响规则、法律、政策而采取的行动”（Pat‐tie，Seyd，Whiteley，2003），“公民参与”也可以被归纳为由三个方面组成：政治知识，即公民对公共事务的理解程度；政治信任，即公众对政治系统与其中行动者的支持倾向；政治参与，即为了影响政府与公共决策过程而采取的行动（Norris，2001）。有学者强调“公民参与”与政治选举制度的相关性，将其描述为“个人志愿性的加入与选举有关的组织性活动，包括直接提出议题，与社群中的其他人共同解决问题，或者与代议民主机构进行互动”（Carpini，n.d.）；也有学者强调“公民参与”对群体生活质量的促进功能，认为它是“为了改变社群内公民生活状况而进行的努力，并且通过发展知识、技能、价值和动机实现改变。它意味着通过政治或非政治的手段提高社群内的生活质量”（Ehrlich，2000）。尽管对“公民参与”的具体定义存在着一定的差别，但是各种定义均指向个人与社群内其他成员的互动以及为影响公共事务而付出的行动。
互联网上的“公民参与”可能以三种方式实现：获取公共事务信息、参与讨论、通过网络组织现实中的行动（Fuller，2004），而参与网上讨论这一行为最接近于“公共领域”的特征，因而受到研究者的广泛关注，这种沟通行为被认为是构建公民社群的基础（Kim&；Ball-Rokeach，2006）。以公共讨论形式表现出来的“公民参与”可以从两方面进行研究：“参与行动”和“参与能力”（Bers&；Chau，2006）。“参与行动”包括参加讨论的频率、贡献内容的长度以及关注的话题等方面，“参与能力”则包括论述的相关性、接受他人观点的能力以及提出解决方案的能力。
（二）女性与互联网上的公民参与
有学者将互联网对女性的影响研究根据观点倾向归纳为三种类型：“网络乌托邦”说，认为互联网为女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民主参与可能；“熄火”说，认为互联网终将被男性通过暴力与控制占领，女性在这个新的公共领域中依然受到排挤与压迫；“现实的禁锢”说，认为由于时间、空间、教育程度、文化期待等现实中的障碍，大部分的女性实际上无法涉足互联网这一公共领域。同时，归纳者也认为这些类型化的研究普遍存在空泛化的问题：没有对“女性”和“互联网使用”这两个范畴进行细分（Scott，Semmens&；Willoughby，2004）。
实际上，这三种情况往往是同时存在的，不同研究只是对现实的不同侧面进行了强调。首先，“现实的禁锢”自有其合理之处，但受到“禁锢”的并非只有女性：截至2007年底，我国男性与女性的互联网普及率分别为17.1%与14.1%，对于两性来说，有条件进入网上公共领域只是少数人，但是网民群体所发挥的作用和表现出的潜力已经值得重视。其次，网络为缺少表达意见渠道的女性，尤其是孤立于社会网络之外的家庭妇女提供了联合互助的机会（Travers，2003），对国内主要妇女组织的网站的研究（Liu，2004）也一定程度上支持了“网络乌托邦”说，但是这一观点与“熄火”说并不矛盾：“网络乌托邦”集中关注在“单性”的网络空间中的女性互动，而“熄火”则关注了更普遍的互联网状况——两性在公共网络空间中的共处与互动。对两性网上话语风格的早期研究往往支持“熄火”说，认为男性通常通过无视女性所引入的话题、居高临下的态度、占优势的发言数量而主导局面（Herring，1994；Hall，1996），但是此类研究通常采用个案分析方法，强调个体现象的重要性，而不是对整体状况的描述。
国外的一些研究认为，男性与女性在政治参与的方式上存在差异，但是这一差异并不意味着“不平等”。在英国开展的调查表明，尽管两性在参与投票方面没有差异，但是对于政治参与方式却有着不同的偏好（Norris，Lovenduski&；Campbell，2004），英国男性与女性关心的公共议题、甚至政治立场上也存在显着差别（Campbell，2004）。
而美国一项对在线公民参与的研究表明，尽管男性网民日常更喜欢使用聊天室，但是在搜索政治信息、访问政治类网站和参与政治讨论方面均无显着差别（Fuller，2004）。这一研究基于对网络用户的直接调查所得数据而产生，而政治类调查本身具有较高的性别敏感度。有研究表明，不同性别的调查员即可导致被访者的结果出现显着差异（Mc‐Glone，Aronson&；Kobrynowicz，2006），因而这一研究的信度尚有可质疑之处。
综上所述，由于两性在现实中的公民参与状况以及偏好的互联网使用方式均存在差异，因而，两性对于互联网上公共讨论的参与频率可能存在差异。由于参与讨论的能力与教育程度之间存在重要关联，尽管我国女性整体受教育水平低于男性，但并未有证据显示两性网民群体的教育程度之间存在重大差异，因而在参与者表现出的能力差别可能与性别不相关。为了检验当前我国两性网民的公民参与状况，现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1：参与BBS上关于公共话题讨论的女性在数量上低于男性。
假设2：参与讨论的女性网民与男性网民关注的话题领域存在差异。
假设3：参与讨论的女性网民与男性网民在讨论中表现出的公民行为能力不存在显着差异。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将选择“天涯杂谈”和“猫眼看人”两个国内知名的BBS版面作为研究对象。“天涯杂谈”所属的天涯社区创办于1999年，目前注册用户约2000万，在华人网络社区中比较具有代表性，国内学界已经出现了针对该社区的研究（刘华芹，2005）。天涯社区官方数据显示，“天涯杂谈”版面日均页面浏览量超过150万次，“天涯杂谈”在版规中将自身定位为“自由、多元、包容的论坛，倡导关注自我、关注人性、关注社会民生”，“天涯杂谈的文章体裁以杂文为主，以广泛的社会批评和文明批评为主要内容”。
“猫眼看人”所属的凯迪网络同样创办于1999年，其社区用户数量少于天涯社区，但凯迪社区拥有较多的线下平面媒体的评论作者，这部分作者在向线下媒体供应评论稿的时候，也在凯迪社区发布相关的帖子。另外，凯迪社区与《南方都市报》《纽约时报》等平面媒体还曾开展过其他形式的合作。“猫眼看人”是凯迪社区排行第一的版面，版面设有“台海风云”、“国际观察”、“反腐前沿”、“社会聚焦”等专题，话题的政治性更为明显，与天涯“关注自我、关注人性、关注社会民生”的风格有一定的区别。以上两个论坛在讨论氛围上有一定的差别，如果“猫眼看人”的发帖者中女性的比例低于“天涯杂谈”上的女性比例，也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两性在公共参与倾向上的差异。
（一）数据收集方式
本研究将对“天涯杂谈”和“猫眼看人”在2007年12月1日至2008年3月31日期间的首页主帖进行多级抽样。首先，从两个论坛首页中每隔3天抽取一次论坛首页作为初级样本，共获得62个子总体；其次，从子总体中等距抽取5个主帖作为子样本，主帖样本总量为310个；最后，在每个主帖的跟帖中截取前300个帖子（约等于“天涯杂谈”单个页面的帖子总数），按照1/30的比例进行等距抽取。①（二）数据分析方式在本次研究中，“性别”变量基本以BBS用户的注册资料为准，考虑到部分用户有意或无意误填资料是不可避免的现象，为了在一定程度上估计偏差，在编码时将对帖子所述内容与作者注册资料明显不符者予以记录，事实证明，这部分样本所占比例不足1%。
通过鉴别主帖是否属于公共话题，并对主帖与跟帖的作者性别进行统计，可以对假设1“参与BBS上关于公共话题讨论的女性在数量上低于男性”进行检验。通过对回帖数量与发帖时间的统计，可以检验帖子受到的关注度，有助于判断话题受到的认可程度。
通过统计属于公共话题的主帖的具体主题类型，对假设2“参与讨论的女性网民与男性网民关注的话题领域存在差异”进行检验。
假设3“参与讨论的女性网民与男性网民在讨论中表现出的公民行为能力不存在显着差异”主要在跟帖中得到检验。检验的行为能力包括三方面：（1）其发言与讨论主题是否相关；（2）是否能与参加讨论的其他人形成有效对话（回应他人，非攻击性）；（3）是否能为公共事务提出解决方案。
三、探索性的研究结果
（一）作者性别与论坛主帖情况的交互分析
1.主帖作者的性别分布
在本次研究所选取的“天涯杂谈”和“猫眼看人”两个论坛上，男性发帖者的数量均明显超过女性，“猫眼看人”上的性别差距更大。
在“天涯杂谈”和“猫眼看人”各抽到的155个主帖中，“天涯杂谈”有35个主帖由女性ID发布，占主帖总量的22.6%，而“猫眼看人“仅有6个主帖为女性ID发布，占主帖总量的3.9%。由此可见，女性用户在“天涯杂谈”上的活跃度更高。但是，在“猫眼看人”上抽取的主帖作者中有11位将其个人资料设置为不予显示，而仅有1位“天涯杂谈”的用户隐藏其性别信息，这意味着“猫眼看人”上有更多的用户看重网络的匿名性，因为个人资料不仅包括性别信息，还包括邮件地址等，因而无从得知这11位用户在多大程度上是为了弱化个人的性别身份。
由于本研究通过在特定时段对论坛首页抽样获得主帖标题，其后对帖子内容进行整体保存，在此过程中，已有17个主帖的内容被版主删除，删帖率为5.5%。“天涯杂谈”有9个帖子被删，其中8个帖子的作者为男性，1个帖子的作者为女性，男性发帖的删除率高于女性；“猫眼看人”有8个帖子被删，其中7个帖子的作者为男性，1个帖子的作者未显示性别，女性发布的6个帖子均未被删除，但是由于“猫眼看人”上的女性作者样本量过少，无法断定删帖比例的差异具有显着性。
另外，对主帖的访问量、回复量的统计显示，男性发布主帖的访问量平均值接近于女性发布主帖访问量平均值的三倍，在回复量的平均值方面也出现了几乎完全相同的比例。男性发布的主帖受到的认同程度远远超过女性发布的主帖，似乎可以认为，“天涯杂谈”和“猫眼看人”两个版面已基本为男性风格的话语所掌控。
2.作者性别与主帖的字数、主要来源
在发帖字数方面，女性在转载字数和原创字数的平均值两方面略低于男性，但是差异较小。这一现象说明，“天涯杂谈”与“猫眼看人”上的两性作者在基本的发帖习惯上有接近之处。
为了进一步区分两性所发布的主帖内容来源上的差异，研究者根据原创字数与转载字数的比例，将帖子类型分为纯原创（转载字数为0）、纯转帖（原创字数为0）、转载为主（转载字数超过原创）、原创为主（原创字数超过转载）四个类型。统计结果显示，在“天涯杂谈”上，男性的原创比例（70%）略低于女性的原创比例（79%），而以转载为主要内容、其间掺杂个人评论的帖子形式更为“天涯杂谈”的男性所偏好。在“猫眼看人”版块上，两性的转帖比例均超过“天涯杂谈”，其转载内容主要为媒体新闻、历史资料等，这一现象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猫眼看人”不同于“天涯杂谈”的讨论风格。
3.作者性别与主帖的话题类型
依据主帖话题是否涉及社群的整体利益和社群规则的制订，本研究将主帖分为公共话题与非公共话题两个类别。综合两个论坛的整体情况来看，女性发布的公共话题主帖占全部女性主帖的比例（37.5%）低于男性的这一比例（48.1%）。将两个论坛进行对比时，则可以看出“天涯杂谈”上的公共话题比例低于“猫眼看人”，而“天涯杂谈”上的女性作者发布公共话题的倾向又低于“天涯杂谈”上的男性作者。
在全部公共话题中，女性发布的15个公共话题基本处于医疗制度、食品安全、媒体问题、雪灾援助、热点案件等领域，在相同领域中均有男性作者的主帖；而一部分男性重点关注的领域中则没有出现女性发布的主帖，例如台海问题、国际关系以及论坛本身的建设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