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的视线从模糊变成清晰,又从清晰再度模糊。但是,怎样也不能抹掉他心里的惊恐。
“母……母亲!”
那个正在和野兽拼斗的人,正是飒的亲生母亲。
她穿着一身棕色的铠甲,制式和古罗马的铠甲一样,头盔上有一条长长的,横贯前后的缨。由于距离太远,她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楚。但是,她的动作十分笨拙,手中的剑无法对野兽造成丝毫的上海,不时被对面的野兽击中,但是并不致命。
野兽似乎在玩弄着她。
飒一下就怔住了,下一刻面颊煞白,有渐渐带上了鲜红。
他转过身去,身体不禁颤抖,质问着他的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回去做那种事!”
他的父亲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反手扇了他一个巴掌。飒一下被扇飞了出去,打在了墙上,脑后溅出了鲜血。
飒的视线微微模糊,见到他父亲的手上青光隐现。
飒的父亲轻蔑的看了飒一眼,这才不屑地回答道:“你没有权力这样质问我。除非,打败我。”
他真的很累,这样血腥暴力的家族让他心力憔悴。
飒的视线渐渐迷离下去,太阳灼热的射线渐渐模糊,笼罩了他全部视觉,但是陡然,那巨大的金黄色又转为了一豆烛火。
飒大脑恍惚了一下,摇了摇头,渐渐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大厅里面。四周都是摇曳着烛火的烛台,白色的拉住衬着灰色的石砖墙壁,有点渗人,
墙上除了烛台,还有印着家族族徽的血红旗帜。
地面的红布就像蛛网,联结着整个城堡的大厅。
飒身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带着领带,一身一丝不苟,连头发都是标准的三七分,和以前的潇洒不羁不一样,飒现在透出的是一股一丝不苟的专注。
但是他本能的厌恶这样的穿着。
他的瞳孔和眉梢正不自主地战栗着。望着眼前一个个交谈甚欢的绅士个女士,那一个个礼仪标准的无面人,他只觉得厌恶。
他的父亲正和以为绅士交谈着,面带微笑,这是他不曾见过的。
他的父亲见到飒,很高兴地向他招手。然后向他介绍身边的绅士,开始互相客套。
这样的生活,总是萦绕在他身边,周而复始,从未间断。
他受够了,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这样形式老套的生活。
他握紧了手中的高脚杯,那纤细的杯脚,根本撑不住觉醒了【意志】的人的力量。
但是它没有碎。飒带着一脸微笑走了过去。
“唉……”
……
纳兰初荷甩开了那人的手,望着一厅的模糊的脸,咬着下唇,不肯说话。但是,少女本来晶亮如琉璃的眼眸渐渐浮出了泪光。
“他们,到底怎么了。”她心想。
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抱着她坐在长廊,说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当时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你高兴就好。”
她记得小时候她扯着父亲的裤脚被父亲揉乱了头上的头发。
她记得舅娘抱着她玩风筝,她记得她舅舅让她骑在自己的肩上,到处奔跑。
但是,现在他们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人心难道不是最复杂的东西?物是人非,心如被搅浑的颜料,又像盛夏亚马逊丛林的泥潭,粘稠扭曲。
“我想全部看清楚,全部还原。”
“初荷。”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她背后传出来。
那是一个老人,头发苍白,面容上带着疲倦,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印记,但是却给他留下了一双能够洞察人心的温和的眼睛。
老人慈爱地望着初荷,说道:“去吧,看尽所有的人心。”
纳兰初荷只觉得一瞬间桎梏碎裂,眼前的一切全部崩碎,只有那一句话留在了她的脑海里面。
“看尽所有的人心。”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房间里,身上盖着制式的蓝色的被子。
整个房间并没有装饰,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柜,一张床,一扇窗。
她回想着刚才所见的一切,眉梢微蹙。
幻象。
“呵……”
……
飒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家族城堡的城墙上,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荒野,黑色的陨石地连着灰暗的天空,一颗颗星球的影子绰绰然。
他不是第一次在这里仰望天空了。
一切是那么的自由,空旷,舒适。
他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力量,站起身来,冲着远方,大喊。
“我要自由!”
所有的一切,轰然崩碎。
“嗯……”
……
景言宽独自面对着“省心”崖,心绪十分平静。换言之,他根本什么都想不出来。
“起码你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要对世界心存感激。”一道嘶哑干燥的声音在景言宽心里炸响。
景言宽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他站了起来,微微弓着腰,望着四周,眼神警惕地就像一只猎豹。
“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我是学院里的教师。”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来。
景言宽眯着眼,回望着四周,还是没有发现。
“我在这里,孩子。”
景言宽回头看着“省心”崖上,那里出现了一个身影。景言宽看到了那身影,一下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但是诡异的是全身缠满了绷带,密不透风。他坐在轮椅上,仿佛与这世界荣威一体,又和世界格格不入。
“在这个世界,你还在迷惘着,但是我却什么都看不见。”
那苍老嘶哑的声音这样说着。
“在我六岁的时候,我被人放进了绞碎机,就在那一刻,我觉醒了【意志】。”
“觉醒【意志】的一瞬间,我的身体在重组,但是又被绞碎。”
“我被救出来之后,我的身体还是这样子,不断地重组,又不断地被绞碎,因为我的【意志】正是【切割】。”
“我的全身机能只能勉强维持我的生命,视觉,味觉,触觉,一切的一切,全都离我而去,我所有的,只有黑暗和痛楚。”
“我一直想,我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这该多好,哪怕只有一天。”老人摇着轮椅,渐渐走近了崖边。
“我曾经想过抱怨,试过报复,甚至堕入深渊,但是这只给我带来千倍万倍的空虚无助。”
“你呢?”
景言宽没有回答。
这个人,承受着一切,这是怎样的痛苦怎样的悲哀?
世界对他不公至极,但是他最后却选择泰然处之。
做一个平凡的人,这是那人的意志。那么,自己呢?
他想起了【荒野】的黑暗世界,想起了他自己前面十几年的血拼,想起了那里的人的丑恶的嘴脸,肮脏的话语。人们的眼角带着焦虑麻木与厌恶,有的人在未知的一天忽然消失,但没有人会在意其他人的存在或否。
他想起了费铭。想起了老爷子和他说的话,想起了那个雨夜,他们对自己说的话。
“因为你是拾荒者啊。”
一切云淡风轻。
“没错。”景言宽轻声说着。
正常平凡地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他的心一下子就轻松了。
他眼下的胎记,轻快地跳跃游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