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岩镇,方家祖宅,演武场。
此时正值七月时节,烈日当空,炎热异常,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演武场边上站立着数十名少年少女,不顾额头上欢快流淌的豆大汗珠,踮起脚尖,看着演武场中央的数道人影,神情各异。
今天,大长老终于要向方行下手了!
方行何许人也?
方家嫡系长子,天资纵横,三年前,以十二岁之龄跨入武者境,轰动一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三年过去了,方行还是初入武者境,没有半分长进!
武者境,九重天!
三年时光,方家年轻一辈中,只要是能练武的,全都有所长进,而方行身为第一顺位继承人,三年毫无作为,就不由得某些人升起别样的心思了。
更何况,一年前,方家当代家主,方行的父亲,方震岩,身受重伤,从武者九重跌落至武者七重,自那以后,再难压制其他分支和家族长老。
在精心策划之后,蠢蠢欲动的大长老首先发难,将矛头对准了方行。
大长老的心思很明显,我不打老的,我就打小的,我这是督促自家子弟,就算你贵为家主,又能奈我何?
演武场原是一片开阔平整场地,平常都是方家子弟在此练武,故而没有任何歇息的设施。
而现在,在演武场中央,竟然支起了一座凉棚。
凉棚下,数张太师椅一字排开,几名年岁各不相同的方家长老端坐在上,最中心,是一位老者。
此人虽然须发皆白,但是相貌却似中年人,显然是保养得当,他身穿华服,阴测测的看着方行,未曾言语,却自有一股位高权重之气散发开来。
他就是方家大长老,方贺,武者八重。
在方贺身前两米开外,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他就是方行,也是今天这场好戏的主角之一。
方行今年十五岁,生的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相当俊朗,此时,面对众多长老的审视,他不急不躁,落落大方,虽是烈日当空,却不曾流下半滴汗水。
有长老见了,心生好感,不由得暗暗点头,心道:“这方行无愧于曾经的方家第一天才之名,如此镇定自若,颇有大家风范!只是今日之事,却不是摆个把式就能镇得住的!”
大约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为首的大长老咳嗽一声,顿时让演武场鸦雀无声,那些个少年少女都瞪大眼睛,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凑近些,看个分明。
只是方家规矩分明,数位长老在场,他们这些后辈是不敢造次的。
大长老方贺清清嗓子,神情很是严厉,喝道:“方行,你可知错!”
此言一出,演武场顿时一阵骚动,没想到大长老竟然上来就发难。
只是,方行平素举止端庄,何错之有?
大长老眼睛一横,少许骚动立刻归于平静。
方行两腿生根,牢牢站在原地,表情无喜无悲,面对方贺的诘难,也不恼,拱手抱拳,道:“在下愚钝,不知大长老所言何事?”
“你还狡辩!”方贺一掌拍在扶手上,冷言道:“三年前,你踏入武者境,家族对你尽心培养,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而你呢,不思进取,整日无所事事!你身为主脉嫡子,下任族长,如何对得起家族对你的器重!”
方行默然,他十二岁踏入寻常习武之人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武者境,天资之强可见一斑,然而三年毫无长进,的确是说不过去,虽有难言之隐,却无法公之于众。
大长老见方行默然不语,穷追猛打,道:“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职!你身为方家第六代子弟的领军人物,自当以身作则,在武道上不断进取!”
“不思进取,空耗资源,你说,这不是过错是什么!”
“大长老,我有一问,请大长老为我解惑!”方行昂首挺胸,朗声道:“我方行虽寸步未进,但是敢问,我方家开枝散叶,上下何止千人,其中,武者有几人?”
“六十七人!”方贺下意识的回道,然后猛然发觉不对,接着道:“这不是你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方家上千口人,武者却不足百人,可以说,每一位武者都是极其珍贵的,纵然方行踏入武者境之后寸步未进,但他终究是个武者,实力强大,身份尊贵。
更何况方行还是主脉嫡子,身份比之分支子弟更高贵。
若是只因方行没有长进就说他有罪,那是站不住脚的,所以大长老退而求其次,只是说方行有错,这就不会落人口实,让人觉得他信口雌黄,肆意诬陷自家子弟。
只是,今天这阵仗,若只是为了判定方行有错,那未免有些太过了。
在场的,除了大长老,还有另外三位长老,用来审判家主都绰绰有余,但若对象只是个第六代弟子,那就不妥了。
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方家长老仗势欺人?
大长老人精似的人物,岂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早有准备!
“方行,今日召你前来,一来,是让你知道自己的责任,你当尽心习武,为我方家的繁荣献一份力!”大长老神情缓和,笑意盈盈,不知情的人见了,只当他是关心自家子弟。
“二来嘛!”大长老卖了个关子,虽然面带温和笑容,眼神却冷了下来,对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少年使了个眼色。
那少年得了指示,立刻大步上前,站在方行身旁。
方行今年十五岁,常年的习武让他发育的极好,已然有一米七出头,但是,在这少年身旁一站,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新出现的少年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面容还有些许稚嫩,却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少说也有一米九!
“大长老,我方远有个请求,望大长老成全!”新出现的少年名为方远,是个分支弟子。
只是,在场的都是方家人,谁不知道这方远是大长老最疼爱的孙儿?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今日出头,要说没人在背后指点,谁信?
只是此事涉及大长老和家主的争斗,寻常人等可不想乱插一脚,引火烧身。
大长老瞥了方行一眼,见方行面容平静,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看你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心里所想,大长老并未表现在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问道:“哦,方远啊,你有何事?若是受了不公的待遇,只管说,本长老为你主持公道!我方家,还轮不到某些人一手遮天!”
方行心头发笑,这大长老,当真是厚脸皮,如今的方家,可不就是你一手遮天么!
当然,这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要不然,落个目无尊长的罪名,一顿皮肉之苦是跑不了的。
方远有恃无恐,偷偷瞧了眼身旁的方行,见他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心头的轻视愈发明显,当下也不客气,大声道:“大长老,我要申请灵核!”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灵核,那是何等贵重之物,岂是他想要就能要的!哪怕他是大长老的孙儿,一样没资格!
大长老面沉如水,道:“方远,你竟敢妄出此言,你可知灵核为何物!”
方远毫不畏惧,拱手道:“晚辈自然晓得。”
“这灵核,乃是灵树吸天地灵气而成,仅对武者有效,我方家那颗百年灵树,一年也就结出一枚灵核罢了!遇上不好的年月,甚至连一枚都结不出来!”
方贺的脸色愈发冷淡,道:“你既然知道,那你还敢觊觎灵核,莫非,你不把我方家规矩放在眼里!”
这话就重了,藐视族规,那可是极大的罪名,被逐出家族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方远身为方贺的孙儿,岂能不知个中规矩?
就算方远不知道,身为大长老的方贺,他会不知道吗?
“大长老言重了!”方远怡然不惧,成竹在胸,道:“晚辈不才,于练体十重苦修一年,已于上月踏入武者境!”
这一下,整个演武场都震撼了,沉寂片刻之后,乱糟糟的闹作一团。
“方远竟然踏入武者境了,真的假的?”
“此事关系重大,谅他不敢作假。”
“方远大哥本就天资出众,踏入武者境,是迟早的事!”
“踏入武者境,那就有了索取灵核的资格,只是,今年的灵核尚未成熟,族中也无闲余。若是灵核吸取的晚了,那对今后的影响可是致命的!”
“嘿嘿,眼前不就有一枚现成的灵核么!”
很快,众人都明白了,将目光投向了方行。
方行不是愚昧之人,在方远说出他踏入武者境的刹那,他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只是,他方行也是武者,大长老安敢对他下毒手?
“休得聒噪!”大长老一声冷哼,让演武场再次归于平静,只是,他眼中的冰冷愈发明显,手中的屠刀,也终是要落下了!
“方远,你踏入武者境,这是我方家的大喜事,过些时日,我自当替你向家主请功!”大长老话锋一转,面露难色,道:“武者需吸取灵核,方能继续修炼,只是,眼下族中并无空闲灵核,这可如何是好!”
“你这孩子,就不能晚些时日再突破吗!”大长老语气有些不满。
只是,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谁会把这话当真?
即便是坐在一旁的长老都不由得腹诽,你这老东西,硬是将方远突破的消息压了一个月,当真是难为你了!
习武之人突破练体境,踏入武者境之后,最迟两个月,必须吸取灵核以加强对天地灵气的吸收,进而彻底伐毛洗髓,若不然,根基定型,再好的天赋都要废了。
眼下,一个月过去了,也就是说,本月之内,方远必须吸取灵核,否则对整个方家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
毁掉一个武者的未来,方家上下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家主也不能!
而今年的灵核少说也要三个月才能成熟,远水解不了近渴,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只是,大长老兴师动众,摆出这么大的排场,就是为了告诫方行,然后顺带宣布这个消息吗?
万无可能!
“大长老莫急!”方远森然一笑,伸手指着方行,道:“这里,不就有一枚灵核吗?”
“此言怎讲?”大长老是铁了心装糊涂,看着方行,道:“方行可是活生生的方家弟子,怎么就是灵核了?”
这臭不要脸的!
在场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方远都看不过去了,面皮有些烧得慌,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不是他想停手就能停手的。
“方行身为主脉嫡子,下任家主,些许援手自然是不会吝啬的。”方远先扔出来一顶大帽子,然后图穷匕见,道:“晚辈恳请诸位长老做主,将方行体内的灵核取出,借与晚辈,待得本年灵核成熟,再赐予他也不迟!”
“你敢!”方行怒火攻心,骂道:“方远,你我平日也无冤仇,你竟敢出此毒计,同室操戈!当真以为我方家没有规矩么!”
取出灵核,说起来轻巧。
但是,灵核深植体内,若要取出,必定开膛破肚,就算他方行常年练武,受此重创,没个一两年也缓不过气来!
更重要的是,他踏入武者境已有三年,灵核早已与他化为一体,取出灵核,何异于取他内脏,断其手足?!
一旦取出灵核,就算他方行大难不死,根基也会被破坏殆尽,想要重回武道,绝无可能!
“放肆!谁许你大呼小叫了!”大长老一声断喝,道:“同室操戈可是我方家无可宽恕的罪名,你休得胡言!”
“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方行嘿嘿冷笑,盯着大长老,一字一顿,道:“想要灵核,那就从我尸体上挖去!”
此言一出,等于是和大长老彻底撕破脸皮。
大长老是个极其爱护羽毛的人,气得脸色发白。
方远立马站出来,怒道:“方行,大长老身份尊贵,你别不知好歹,以下犯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方远又算什么东西!”方行怒火攻心,性命攸关之下,也顾不得父亲的教诲,骂道:“想要灵核,做梦!”
“放肆!”大长老气急,竟然从太师椅中一跃而起,如大鹏展翅一般凌空滑翔,五指成爪,对着方行的脑袋抓去!
“啊!大长老息怒!”旁边的长老本来还打算置身事外,眼见大长老竟然使出了鹰爪功,骇得魂飞天外。
这鹰爪功乃是大长老的成名绝技,虽是不入流的普通武技,但是大长老浸淫其中数十年,早已炉火纯青,全力出手之下,就算是一指厚的铁板都能抓个窟窿,更何况方行的脑袋?
大长老这是要下死手,趁着家主外出办事的空档,灭了方行,挖去灵核,盖棺定论!
眼看方行即将血溅当场,方远甚至都露出了轻松写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