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哲脸上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当勤王裹满了丧布的尸骸入棺的时候,他的眉头才几不可见的敛了一下。
有勤王的遗孀哭得晕了过去,看着似乎很年轻,颜值高,身材好,应该是娶过来不久的。以亲王的标准,七八个妻妾还朕不算很多。
跟这些个小妾的哀切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勤王妃,过了花一般的年纪,不再得宠后,她开始迅速的衰败。
她跪在地上默默地看着棺材,神情木然,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双唇不时地哆嗦一下。
据说她跟勤王差不多的年纪,但看起来却比丈夫要苍老许多。脸很瘦,这显得她的法令纹很深,大概是经常皱眉的关系,她的眉心间有个淡淡的“川”字,神情很苦,总让人觉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都说女人三十岁的容貌是爹妈给的,三十岁以后是靠自己平日里的修养。
看来勤王妃大概日夜为了丈夫的喜新厌旧而日愁夜愁,却从未想过将自己收拾一下,打扮的美美哒开心快乐地活着。如今勤王去了,留下几个正值如花似玉的小妾跟着她一起守寡,因此她显得很释然。
或许,她心里已经恨极了勤王。
可没有爱,又哪里来的恨……放不下,想不开,这大概是很多女人症结所在。黎樱看着身前元承哲如山一般的背影,下意识地抿紧了唇,有时候爱情这东西就好像此消彼长的对抗赛,付出越多的那方,总归所受的伤害也大。
在感情上她或许比勤王妃还要较真,万一将来自己的丈夫真的妻妾成群,她肯定会妒忌恨到发疯。
惹不起还躲不起?所以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
轻吸了口气,目光一跳,落在了跪在棺木前正嚎啕大哭的小男孩身上。
圆乎乎的小脸被眼泪鼻子糊了一脸,大人们都忙着,也没时间替他收拾,但看得出原本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
他是勤王最小的孩子,大概只有两三岁,还不懂生离死别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跟着大人们嚎啕大哭……看得黎樱心里倒是有点发酸。
入殓仪式一直持续到深夜。
黎樱正处于非常时期,原本身体就比平时弱一些,跟着众人三拜九叩首,连坐下来开个小差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繁琐的仪式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此时,小腹的疼痛一直延续到大腿根部。身体疲软无力,手脚冰凉,额头开始不停地冒虚汗。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概括: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昏过去了。
最让她不安的是大姨妈一股股地涌出来,她穿的又是一身素白的罗裙,万一漏出来一点丢人就丢大了。
惴惴不安的时候,她甚至想,要是元承哲是皇帝就好了,说不定自己跟他打个招呼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咦!原来元承哲在她心目中这么有爱的?
正胡思乱想,却见某人似乎感应到她的想法一般,拧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黎樱因为太累而产生了幻觉的话,她似乎在他的双眸中捕捉到了一丝关切,可他那一眼太短暂,还没等黎樱深入研究,他的眼睛已经转向了别处……
好不容易熬到仪式结束。
对黎樱来说,这几个小时就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暗暗吁了口气,虽然难熬,但总算是熬过来了。
回去的时候,夜空飘着雨丝。
元承哲素来不喜欢打伞,更不要说这种雨量。两人前后脚默默地走着,周围又黑又安静,只听到轻轻地脚步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龙华寺建筑结构的关系,只觉得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带着凉凉的湿意。石板路的中间铺的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被雨水打湿之后,显得格外湿滑难走。
寺庙中不似王府,没有处处挂着用来照路的灯笼,这让原本就脚软的黎樱走得一路打滑。
走着走着,元承哲那货却在前头停了下来。
“你走前面。”他说。
摸不清他是什么意图,但黎樱只想早点回去,也没想过问为什么便径直走到前头去了。
元承哲今天罩了一件白色的薄纱,所以虽然夜色浓郁,但好歹能看到一个白影,黎樱跟着他走便是。
这会儿两人调了个位置,黎樱突然之间就感觉自己没了参照目标,只顾着摸黑一路往前。
她这才检讨起自己作为一个侍女是如此不合格,出门的时候竟然连灯笼都忘了提。
“吧唧——”
“啊——”
脚下一滑,她听见从自己的喉咙发出一声惊呼,紧跟着整个人已经朝后跌了出去。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摔得四仰八叉,坐骨神经断裂,盆骨骨折之类的,摔得不好的话也许她这一辈子都要瘫在床上了……
如果此时元承哲知道某女在摔下去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面还能闪过那么多乱七八糟念头的话不知道那张五官精致深邃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神情。
只是她想象的这些都没发生,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雨丝飘啊飘,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柔柔的,有些痒。
她仰头看着他,夜色中看不真切他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神情,只觉那双眸子泛着淡淡的幽光,正定定地看着她。
腰部传来一阵暖意,是他的大手紧揽着她的腰身,手掌的温度穿透薄薄的两层布料传递给她。
脑中乱乱的,心头呯呯跳着,形容不出此时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有些甜,有些美,有些意外又有些羞涩。
可******,某人的怀抱真是温暖到让她想一直赖着好么。想不通这么个冷冰冰的男人,为什么他的怀抱温暖地“令人发指”。
黎樱想:自己大概从未曾被男人抱过,有机会多试试几个的话,说不定发现某人的怀抱说不定也就那么回事,让自己不用时时留恋着。
从她穿越过来之后,被元承哲抱了几次。
这一次,她心里竟然有种隐隐的感动,突然之间明白过来刚才元承哲为什么让她走在前面,大概是因为怕她在身后跌倒来不及将她捞起来吧。
“大将军……”她想说谢谢的,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有些矫情。
某人的身体往前倾了倾,黎樱明显感觉飘落在她脸上的雨丝少了许多。
抬手掂了掂,他似乎轻哼了一声:“瘦的跟猴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