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东玄门
“说说卯时就能到,现在都快辰时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云耀宸轻声嘀咕了一声,遭来元承哲凉凉的目光。
云耀宸长得虽然斯文,从表面看是个浑身散发着儒雅之气的美男子,但骨子里头却是个急性子。
翟营紧了紧缰绳,“你就少说两句吧,太子爷说不定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
“咱们都派人去接应了,若是有事怎么可能会没有消息传回来?”
“我说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紧急事情。”
云耀宸坏坏一笑:“是啊,指不定在路上碰到了个美娇娘,太子殿下一时把持不住……”
元承哲脸色微沉:“管好你自己这张嘴。”
“都让爷等了一个多时辰了,爷可是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出来了……”云耀宸虽然受了训斥,依旧还是不服气。正嘀咕着,从他们身后的路上跑来一匹马。
只见骑在马上之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袍服,戴一顶暗红色无翅乌纱帽,腰部系着一根玄色皮质的腰带,佩象牙牌子,腋下悬一把银色弯刀,气势不凡,意气奋发。
马还没挺稳,那人单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托,从上头纵身而下,稳稳落于地面后,单膝跪在元承哲面前,朗声道:“属下见过大将军。”
“免了。”元承哲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兀自朝一边走了过去。
云耀宸摸了摸下巴,歪头嘀咕道:“这不是白虎卫的都督陈孝虎么?他来做什么?”
白虎卫乃元辰哲麾下一支隐卫,平时负责刺探情报,监视,追踪,暗杀等任务,既是隐卫,自然是神出鬼没的,平时几乎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这支隐卫在朝廷中不属于任何部门,所有事务都是跟元承哲本人亲自报告。
“不知道……”翟营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云耀宸坏笑了一声:“我知道。”
“什么?”
“我就不告诉你。”
“……”
元辰哲走到城墙边上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陈孝虎。
“如何?”
“禀告将军,属下已经查清楚了和国人贩子的身份,可惜……那人已经死了。”他说完,抬头飞快地看了看元承哲:“而且关于黄淼所有的信息,都似乎被人刻意抹去了似的,所以属下此去,竟是一点头绪都未曾查到。”
元辰哲点了点头,俊朗无比的脸上神情却显得格外平静,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有这个结局一般。
幽幽道:“再查……再狡猾的人,也总会有留下蛛丝马迹。”
陈孝虎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元承哲慢慢地走了回来……
翟云二人见状也赶紧跳下马来,元辰哲神情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转头望向城门外面。
今日的天气从一早开始就不怎么好,有些阴郁,铅色的云团压得很低,看着似乎随时会下雨一般。勤王的封地离京城很近,来回也不过三四天的路程,消息传过去也快,因此得知勤王要打开城门要投降的时候,太子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了,说是要亲自迎接勤王回京城,但元承哲却不这么想。
太子金世民在众皇子之中排行第三,为陈皇后亲生。
但天盛国最初立的太子并不是他,而是陈皇后的胞妹陈贵妃的所生的皇长子金世勋,只不过在他十八岁那年突然之间得了怪病——烦操不安、谵妄、幻听幻视、神志模糊、哭笑无常……一干太医束手无措,还没有查明病因,前太子便陷入了昏迷,几天以后就没了。
金世勋与元承哲年纪相当,两人自***好,因此金世勋的突然去世让元承哲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萎靡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渐渐地振作起来。
时间如白驹过隙,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存在他心头的那一些疑云却没有因为时间而渐渐淡去。
从始至终,他都觉得金世勋的死因十分可疑。
这么多年,他出生入死为天盛国征战沙场,不管是在皇帝的心目中还是在朝廷的地位越来越高,所占的份量也是越来越重。
他明白,只有自己走上了那个位置才有能力去拨开当年的疑云,将那个幕后的黑手揪出来。
元承哲看着远方的目光又深又冷,心里默默念道:“世勋,我相信这个真相离我们已经不远了。”
就在云耀宸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太子的仪仗终于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
“他妈……”原本想骂一句的,但被元承哲冷飕飕的目光给压了下去,舔了舔嘴唇:“他们来了。”
三个人今日均穿了天盛国武官的制服,元承哲依旧是一身玄色的朝服,系玉带,朝服的前后用金线绣了麒麟的首尾,领口袖口处是也是金色的镶边,袍角那一圈却是用紫金线绣的云纹层层叠叠,头戴金冠,这一身打扮颇有些庄严隆重的味道。
本朝并没有玄色的官服,但皇帝却特许了元承哲用玄色和金色,换句话说,这一身官服只属于元承哲一个人,独一无二,这是开国一来从未有过的恩典,也看得出皇帝对他十分器重疼爱。
此时,他腰背挺得笔直,负手而站,身形健壮修长,笔墨难以形容的俊朗风姿,竟让天上的乌云也成为了他的陪衬……大风掀起他的玄色大麾,让他看上去似乎背后长了一对巨大的翅膀,仿佛随时要飞起来一般。
太子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开进城门。
迎接的众人在元承哲的带头下,纷纷跪倒在地:“恭迎太子殿下——”
“诸位平身吧。”温润绵柔的声音从第一辆装修豪华的马车中传了出来,同时,车帘子被里头的人轻轻掀起,金世民的脸带微笑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见他身穿杏黄色的四爪龙袍,头戴镶着各色宝石的金冠,长相俊美,五官突出,看上去温和谦逊,举手投足彬彬有礼。
他脸部的轮廓不似元承哲那般坚毅,棱角分明,反而显得非常柔和,让人觉得他格外无害,平易近人。
“元大将军,最近辛苦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元承哲的脸上,说话的口气十分客气,旁人听着有种他在刻意在讨好人的感觉。
元承哲回给他一个淡淡笑容:“这是下官份内的事情,太子殿下您太客气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突然从太子的马车后面窜出来一个桃红色的人影。
“元承哲——我终于见到你啦——”这一声叫的又软又嗲,却有带着几分嗔怪的意味。
“不是只有太子和……六皇子来么,怎么……”元承哲的眉头微蹙,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头疼。
金美妍——天盛国的公主,也是金世勋同母的胞妹,因此三人小时经常在一起玩耍,金美妍七岁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嫁给他。
当时元承哲不过当她当童言无忌罢了,没想到刚举行完及笄仪式,她真去求皇帝赐婚,结果被元承哲以自己年纪尚小还不想成婚为理由拒绝。
金美妍尽管伤心,但却依旧非常坚决地说要等他。
这一等便是两年……
“怎么,元承哲你看本公主来了难道不高兴?”金美妍见他蹙眉的样子,心里顿时觉得委屈无比,自称从你也变成了本公主。
“美妍,回到车上去。”太子的语气虽然温和,但用的却是命令式的语句。
“太子哥哥……”
“回去吧,这里离开军营还有一段路,等到了再下来,乖——”
金美妍心不甘情不愿地努了努嘴巴,目光又依依不舍地在元承哲的脸上停留了几秒,这才转身回到车里去了。
黎樱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和金美妍见面就差点被她扇了一巴掌。
“她是谁?”金美妍气鼓鼓地指着她。
太子的仪仗到达军营后,她非要跟着元承哲到他的大帐里来看看,结果一进来便见到黎樱躺在矮榻上睡觉。
金美妍的笑容瞬间凝了起来,转头看了看元承哲,伸手指了指黎樱:“她是谁?”
元承哲的下巴微微扬了扬:“我不需要告诉你。”
黎樱是被金美妍那一声高分贝的尖叫给炸醒的。
“大,大,大将军您回来了。”揉了揉眼睛,神情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瞪。目光落在金美妍的身上,不知道她是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金美妍的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生出无数个问号的同时,醋缸也打翻了,心头的怒气不停地翻滚,恨不得冲上去一脚踹飞黎樱。
“大胆,见了本公主还不下跪!”
“……”啊,公主?怪不得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哦……见过公主。”
“你是谁啊?”
“我……”
凉凉的声音强行插。入到她们两个人的对话中:“她是我的侍女。”
金美妍微微一怔:“侍女?”
因现代人的自我意识作祟,黎樱十分抗拒在她面前下跪。而此时,这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正用一种十分鄙夷的目光地瞪着她,让她心里更加觉得不爽,冲动之下,让她明知这样抗命可能会让自己有麻烦,但却依旧不肯这样去做。
金美妍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元辰哲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身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侍女,而且如果眼前的女子真是侍女,大白天地能这么大大咧咧地躺在矮塌上?
她嘴巴里跟自己问好,可神情间哪有一点点低声下气的意思,那双眸子里面反而有一种倨傲的感觉,分明就没有把她这个天盛国的公主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