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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回到塔茨希尔

罗琳初到曼彻斯特定居的时候还是6月份,那正是万物繁茂的季节,就算是再古老厚重的城市,也都透露着无法掩盖的勃勃生机。经过大半年的忙碌,眼看就快要到圣诞节了,曼彻斯特的气温也开始明显下降。这里冬季的平均气温一般都保持在零度上下,不会十分寒冷,不过要是刮起大风,对于马路上的行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距离圣诞节尽管还有两个星期左右,但无论是街道上还是居民住宅区,早都已经被喜庆的节日气息所填满。不管大街小巷,总是时不时地看到圣诞铃铛或者圣诞袜的装饰,就连商业街的路灯杆上都挂着大大小小的槲寄生,临街的商铺都在播放欢快的圣诞歌曲,清脆的音铃声响随处可闻。在罗琳居住的那个街区,甚至有人家按捺不住,早早就把巨大的圣诞树拖进了自己的房子里。忙碌了一年的人们都在为回家做准备,打算跟家人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圣诞节。

不过,阿尔伯特的妈妈并不是十分喜欢圣诞节,因为她需要做大量的节前准备,包括室内装扮与圣诞大餐,而家里并没有谁能够帮她的忙。罗琳总是听到她抱怨不断,因为每一年的圣诞节过后她都会累得够呛。但是这一年,她有了罗琳的帮助,心情也随之好转了很多。阿尔伯特的妈妈带着罗琳去商场抢购过节要用的东西,那段经历令罗琳不堪回首。平常看上去明明是很宽敞的购物中心,在那时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罗琳还记得自己站在商场大门口往里面张望时的绝望心情,各种颜色的帽子与发色在眼前像潮水一样涌动不停。她的内心有些退却,阿尔伯特的妈妈却完全不为所惧,拉着罗琳兴高采烈地挤进了人群。

她们买了很多东西,包括食物与日用品,还有要送给别人的圣诞礼物。罗琳本来想为自己的母亲选一件圣诞礼物,但是她被拥挤的人群搞得焦头烂额,完全没有心思精挑细选。在阿尔伯特的妈妈宣布她们顺利完成购物任务的时候,罗琳如获大赦,没有丝毫逗留之意地挤出了商场。她们拎着大包小裹往车站走的时候,正巧路过一家手工店,没有很多顾客,看着就叫人觉得神清气爽。罗琳在店里选购了一条大盖毯,是绵羊毛制成的,手工织就,很密实柔软。她打算把这个盖毯送给母亲当作圣诞礼物,罗琳希望毛毯带来的温暖能对母亲的身体健康有一些帮助。

那个时候,她在曼彻斯特大学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雇用她的负责人对罗琳说,她可以一直休息四个星期,直到过完新年。不过,光是帮助阿尔伯特的妈妈筹备圣诞节所需,就花掉了罗琳一周的时间。她需要利用圣诞节前的一周回去塔茨希尔一趟,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教堂小屋了。罗琳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在教堂小屋与父母和妹妹一起过圣诞节的时候,还是自己刚从巴黎回来的那个寒假。

罗琳把准备送给安妮的羊毛盖毯用淡蓝色的礼品袋装好,外面还扎了一根红色的丝带。她把包装好的圣诞礼物小心翼翼地装在行李袋的最下层,又收拾了一些简单的随身行李,就与阿尔伯特告别,乘上了返回塔茨希尔的列车。

列车不疾不徐地前进着,罗琳看着窗外,心中又忍不住开始惴惴不安。她一直没有回家,虽然经常与父母通电话,但是毕竟很久没有亲眼看见他们此时的状态了。罗琳对于安妮的健康状况心知肚明,但是仍旧在大脑中刻意排斥着关于安妮现状的一些想象,她知道硬化症这种疾病目前无法治愈,却还是打心底里期盼着奇迹的发生。如果见到母亲的时候,发现她的状态很好,至少面色红润,这是不是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不过只是闪了一下,她就立刻放弃了这种念头。

下了火车换乘计程车,往教堂小屋去的路上路过一大片田埂,罗琳还记得当年谢安载着她去埃克塞特大学报到时的情景。那时候的田埂还是一片翠绿,现在由于过了收割的时节,满眼都是一片枯黄,叫人感觉有些凄凉。离开塔茨希尔的时候,罗琳的心一直备受牛津落榜与母亲生病这两件事情的折磨。不过虽然心情失落,她还是希望自己以后的人生能够过得比现在舒心。如今故地重游,当初的心愿似乎并没有达成。她枯燥的生活就像眼前这大片大片的衰草一般,毫无生气却绵延不绝。

计程车很快抵达了教堂小屋。由于罗琳提前给家里挂了电话,她下车的时候,发现彼得已经在大门口等着她了。罗琳觉得父亲比她离开的时候苍老了一些,这种苍老并不是体现在皮肤的褶皱或者头发的颜色上,而是一种从表情与眼神当中透露出来的感觉。罗琳拥抱了彼得,她的父亲穿着一件厚大衣,显然在门口已经站了不少时间,因为他的手微微发凉。彼得兴高采烈地接过女儿的行李,他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乔安娜·罗琳了,他搂住罗琳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小屋。

小屋里的火炉烧得很旺,在火炉前面的轮椅上,安妮正坐在那里打瞌睡。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但是借着火光,罗琳还是看清了安妮现在的样子。曾经的安妮是一个活泼漂亮的金发女人,罗琳对母亲年轻时候的样貌一直记忆犹新,尤其是母亲被确诊为硬化症之后,她更是将母亲曾经的面容深深烙在了脑子里,害怕将其遗忘。而如今的安妮早已不似往日那样光彩照人,脸庞苍白瘦削,皮肤有点干燥,头发也没有什么光泽。安妮的身上穿着厚睡衣,不过从露出的手腕还是能看出她的身体十分瘦弱。她的头发被整齐地扎在脑后,胸前还系着一块大毛巾,应该是防止她吃东西的时候弄脏衣服的,原本是粉红色的毛巾如今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从这些细节都可以看出,安妮受到了彼得很细心的照料。

罗琳心中泛起酸楚,但现在毕竟是圣诞节,她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悲凉。彼得走到安妮身边,轻轻把她推醒。安妮的智力与身体机能退化得都十分严重,经常会像这样打瞌睡,偶尔还分不清白天黑夜,醒来的时候会跟彼得要早餐吃。安妮醒了过来,眼睛看上去还十分朦胧,不过她还是认出了女儿乔安娜的脸,她说话含混不清,但是罗琳从她的眼中读懂了她的兴奋之情。

罗琳走过去,蹲在母亲目前拉住她干瘦的双手,微笑着与她打招呼:“嘿,妈妈,你还好吗?”

安妮呜呜地说着什么,罗琳完全听不懂,彼得只好在旁边解释:“她说很高兴见到你,乔,你长大了。”

罗琳眼眶发酸,只好找机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走到自己的行李袋旁,拿出那个淡蓝色的礼盒,递到安妮面前。

“圣诞快乐,妈妈!”

安妮看到礼物,立即高兴得笑出了声。虽然她此刻的笑容由于肌肉僵硬的关系显得十分古怪,但是罗琳还是被这个笑容深深地感染了。她帮助安妮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那条厚实的羊毛毯,罗琳把毛毯盖在安妮的腿上,安妮的口中兴奋地发出了一些声音。这一次彼得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跟着安妮一起笑,过了半天才说道:“乔,你妈妈她喜欢这个礼物。”

罗琳与父母一同吃了顿晚饭,她跟彼得一起喂安妮吃东西,他们还聊了很多事情,包括小时候的事情,以及罗琳不在家的时候彼得与安妮身边发生的事情。彼得讲述了照顾安妮的种种不便,却丝毫听不出抱怨的口吻,他神采奕奕地说着,就好像在描述一次经历非凡的旅行。

在彼得的描述中,罗琳总是听到一个叫作珍妮特的名字。她很好奇那个女人是谁,彼得解释说,那是他的秘书,偶尔会帮助自己照顾安妮的起居,虽然只是偶尔帮忙,却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个女人的登场显得有些突兀,不知道为什么,罗琳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总觉得内心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该用哪个词语去描述,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很快,彼得就把话题引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去了。

罗琳在教堂小屋里住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她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曼彻斯特的男朋友家,因为她需要在圣诞夜之前赶回去,与男朋友和他的家人一起过节。彼得与自己的女儿依依不舍地作别,但是安妮却没有什么分别的悲伤,因为她以为罗琳只是出去买东西。

与之前离开家去上大学那次一样,罗琳拥抱了母亲,帮母亲重新盖了盖腿上的羊毛毯子,然后踏上了返程之路。圣诞节即将到来,到处都是欢歌笑语。如果罗琳能够预测几天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许她就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留在教堂小屋,而不是返回曼彻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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