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无风岗,一轮惨白色的银月悬挂在夜幕边陲,白皙到阴森森的月光笼罩着这片乱葬岗。
几只夜鸦带起一阵惨叫声迅速的飞过夜幕,周围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而林子底下却是密密麻麻的墓碑,一个个墓碑看上去年代久远,有的还断了半截,歪歪斜斜的插在黑土里。
月华下,青黑色的泥土里夹杂着些许微黄,却是数不清的金黄色冥币。
一座隆起的土丘上,突然钻出一个灰尘遍染的人影,我在空气中狠狠地饱吸了一口气,望着满山坡苍白色的月华,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躁,低头对着身下的盗洞,抱怨道:“臭熊,你动作就不能干净利落点!”
“草!急个屁!老子在部队里哪干过这种操蛋活!弄得俺满嘴是咸泥巴,不爽你给俺滚下来咱俩换着干!”盗洞内传出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细细一听,还能略微听到金属与土石碰撞的刺耳声。
“嘿嘿。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继续挖,我先抽根烟放松一下。”我无耻的笑道,说完也不管身下那更加激烈的谩骂声,自个坐在盗洞边缘,美滋滋的点上一根香烟。
此刻,应该是午夜两三点,周围寒碜得可怕,形态诡异的松影倒映在地上,仿佛无数个幽灵骨架伸展而开。而那一方方年代久远的墓碑更是无比的邪乎,墓碑边上时不时飘起幽蓝色的鬼火。
我叫云邪。云朵的云,邪魅的邪。
我祖上云家在民国时期本是云仙镇的一户富贵人家,凭借着祖承下来的当铺生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可好景不长,到了我爷爷这一代,家族当铺里入库了一枚祖母绿戒指,听说当时是从一个身患恶疾的乞丐手中典当来的,可是不到半年,我爷爷就死于非命,而我老爹同样厄运难逃,以至于到了我这一代,云家早就从云仙镇除名了。
五年前,我一狠心卖掉了云仙镇的祖宅,带着那枚会带来厄运的祖母绿戒指去了燕京,然后在燕京的古董宝地潘家园里做起了小本生意。
三天前,曾经的死党,后来上过中越战场的臭熊找到了我,说是要带我去捞好东西。
臭熊这人,别看他人五大粗,脑子却机灵着,据他所说,他在越南战场上曾吃过死人肉喝过野猪血,甚至睡过死掉丈夫的越南寡妇。
后来,我才发现臭熊口中的捞好东西就是摸金!
这种损阴德的事在新中国成立后就被严厉禁止了,抓到了就要枪毙!但我云家几十年来都被那枚恐怖的祖母绿戒指诅咒着,什么法律不法律的,在我的眼中那算个蛋蛋!
于是我们一拍即合,趁着夜黑风高,来到了这太行山脚下人迹渺绝的无风岗,传说这里可是埋葬着一名清朝的大官。
我伸出手摸了摸脖子间一个绿幽幽的影子,指尖末端是一枚祖母绿戒指,月光温柔的倾泻而下,祖母绿戒指显得流光婉转,绿意盎然。
忽然,寂静无风的山岗一阵树影婆娑,阴冷的山风从远处习习吹来。
我眼色有些凝重地看了看周围的夜色,无风岗不是传言每到夏季时分都是毫无风讯?今晚怎么就起风了?而且这风吹起来还怪冷森森的?
就在我沉思之际,脚底下的盗洞终于传来臭熊气喘喘的叫声:“云邪,赶紧下来!”
我打了个激灵,现在正事要紧,莫要去胡思乱想,更何况这世间哪有什么鬼怪?
盗洞大概有半米宽,里面阴暗潮湿,而且有一股很重的霉味。
片刻,我便钻到了臭熊身后。刚想说话,却见臭熊的身体有些僵硬,是那种不自然的僵硬。
我脑海中闪过一道不好的念头,但还是硬着胆子伸出手推了下身前傻愣着的臭熊。
臭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测过身子,左手有些颤抖着指着前方黑乎乎的一片。
“咋了,怕成这鸟样?”我问道。
盗洞内黑乎乎的,我们出来也没带火折子,每人只是各带了几把强光束手电,只是不知道为何臭熊现在却把手电给关了?
“那里有……有……”臭熊声音有些颤抖,到最后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有些无语,他可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人,胆子不至于这么小,于是,我把臭熊的反常举动当成了他是在故意吓我。我内心深处的争强好胜之心一时间被激发了出来。
我不等臭熊说完,一道手电光就照了过去,这不照还好,一照之后我猛地就吓了一跳。
灯光所到之处,可见墓室内空荡荡的,可当光线移到墓室正中央的时候,乍然出现了两副阴森森的黒木棺材!
“我了个娘诶。”我惊呼一声。
这两副棺材明显左边的比右边要大上一些,肉眼可见巨大的棺椁已有些发霉腐烂,一股浓重的尸臭味从棺材内隐隐飘出,难怪在盗洞内就可以闻到一股恶心的腐肉味,原来是从这棺材里面传出来的。微弱的灯光下,棺材板上似乎布满了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黑线,看着有点熟悉,像是港剧僵尸片里面茅山道士所用的墨斗线!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在墓室的最角落里,还停放着一副小巧的棺材,只是棺材板已经被翻开了,里面空无一物……
毕竟是第一次干这行当,我身体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但碰到臭熊那鄙视的目光之后,我立马定住,然而脸上却尽是冷汗。
尼玛的,果然开当铺不比盗墓,一不小心还真可能碰到什么脏东西。
我压住心中的那份恐惧感,借助微亮的一小撮光线仔细观摩起这两副棺材,只见漆黑的墨斗线上也是长满了浓密的青色霉菌,从巨大棺椁的腐烂边缘露出了里面棺材的一角。
从棺材的规格来看,墓室的主人生前非富即贵。
好家伙!这下子发大财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埋葬在此地的清朝大官无疑!我渐渐面露喜色。
“我说臭熊,你小子怎么这么怂?不就两副棺材嘛,怕个屁啊!”我以为原先臭熊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棺材给吓的,于是嘲讽道。
这时想必是麻木了,臭熊终于恢复了原先的粗犷,先是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只是脸色还是有些不太自然,道:“滚蛋!你知道俺刚才看见什么了吗?”
“还能有什么?不就两副黒木棺材而已!”我不屑道。
臭熊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调侃一般,嘴巴呢喃着,自言自语道:“俺看到了一个小孩!”
“小孩?”我没听清,只是跟着念了一遍,随即脑子一震反应过来,只觉得头皮发麻,这阴暗潮湿的墓穴之下怎么会有小孩?难不成有……鬼?
我心里一阵发憷,但仍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喂!臭熊会不会是你眼花看错了?”
臭熊眼珠微转,片刻放下手中的洛阳铲,道:“嗯,俺可能是干这鸟活太上火然后出现幻觉了。”话虽然是这样说,但话音里的不自信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听明白,一个上过战场的铁骨汉子又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累到呢?
“管他什么鬼东西,小爷的一根黑驴蹄子就让它立马上西天!咱还是早完事早收工。”我拍了拍腰带里别着的一大团黑布袋道,里面还装满了从土地庙求来的各种开过光的符篆。
“对!早完事早收工!”臭熊闻言一喜,一下子来了精神劲。我们两人顿时来到了棺材边缘。
“奇怪,一个墓穴里面怎么会出现两棺同穴这种事?难道是传说中的夫妻合葬鸳鸯穴?”我毕竟祖上是做当铺生意的,对于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我还是有所了解的,只是如今我心里很是疑惑,一般来说,即使是夫妻合葬,在等级森严的封建古代,妻妾的棺椁一般都是安置在偏殿,墓室主殿则是男主人的所放之地,从这点上来看该墓穴就显得有些诡异。
“云邪,你快看,这棺材板上面的痕迹有些眼熟啊!”臭熊忽然叫道。
闻言,我瞥了一眼,随即道:“我说这么明显的指甲抓痕你都看不出来,你不记得小时候你背上总被隔壁村的翠花给抓得血迹粼粼了吗?”
“指甲抓痕?”这空荡荡的墓穴里怎么会有指甲抓痕?我脑子里闪过一道不妙的念头,正要开口。
眼前一直静悄悄的黒木棺材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咯吱咯吱”,这道平日里无比熟悉的声音在此刻寂静的地底下却又是无比的阴森恐怖……
我和臭熊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无比惊恐的神色,我们都是阅历丰富之人,什么毒蛇猛兽、枪械弹药都不怕,唯独却怕这些未知的恐怖事物,这也是人类的一大本性。
不待我们做出反应,两个原先就有些腐烂的棺椁眨眼间被撞得稀巴烂,随着剧烈的两道震动声,两个棺材板同时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整间墓室顿时一片尘土飞扬,视线模糊。
透过模糊朦胧的尘雾,隐约可见两个似乎是人类的身影,其中一个穿着清朝的官服,面部已有些腐烂,而另外一个却是一位古代美妇,肌肤苍白无血,黑色的指甲足足有半尺长!
“快跑!有僵尸!”我率先惊醒过来,忙拉着臭熊赶紧就往盗洞的入口处逃去。
我们两人根本就不敢回头看,也没有时间允许我们那样做,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逃命!什么古董字画的都不如小命要紧!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被僵尸咬死前找到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个盗洞,然后钻出去,那小命就算保住了。
在模糊的视线中,凭着原先的记忆,盗洞出口应该就在左手方位五六十米的地方,我们此刻的动作都快超越了世界纪录。
我手里的光束手电已经快要没电了,微弱的灯光照着前方近在咫尺的洞口,甚至我和臭熊脸上都已经露出了劫后重生的微笑。
然而,这时,微弱的灯光中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一米多高,黑影背后一根小小的辫子特别显眼,就像是一个——人类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