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9:17。东方科技大学以东4公里处,西郊别墅。
十多米高的土坡顶部,大松树下,一个窨井盖悄无声息地上升了十厘米,井盖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环视四周,井盖又降了下去。
下水道的垂直井中,廖君华攀着铁制梯子下来,和林浩小声交谈:“被你猜中了。这座小土坡背靠运河,果然没人驻防,而且可以俯瞰整个别墅区。不过,你怎么知道周洪义住在这里?”
林浩:“报纸上关于他的新闻很详尽。这里是正义同盟会的总部,他住在八号。”
廖君华:“那你怎么知道梁雨轩也在这里?”
林浩:“报纸对周洪义的为人喜好也讲得很透彻。他好色。”
廖君华迟疑了数秒,问:“你有没有想过,梁雨轩会不会已经……”
林浩立刻打断说:“不会的!”
廖君华诧异地看着他过激的反应,摊开手说:“好吧!假定她还活着……”
林浩又打断说:“不用假定,是肯定。”
廖君华:“好好好,肯定。我想说的是周洪义这个人。我看过几篇报道,说他正直无私,救死扶伤,经常在抗击僵尸的现场营救女孩,然后护送女孩回家。被救者的家人还总会重金酬谢。哪里看出他好色了?”
林浩:“这些消息都得反着理解,那不是抗击僵尸,是栽赃;不是营救,是掠夺;护送回家总是在过夜以后,女孩家人给的酬金越多,过夜天数越少。”
廖君华:“如果你猜的是真的,那这个王八蛋简直不是人!警视厅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难道他有靠山?”
林浩:“这就是我请你一起来的原因。你觉得别墅区的守卫专业吗?军火库在哪里?”
廖君华:“常用的方法都用上了,算是比较专业的。十九号有人守卫,还有人从里面取弹药,武器应该都放在那里。这种守卫风格不像官方作风,倒更像私人财团的保镖。不过守卫人员的素质都是业余的,估计他们的后台老板并不在意他们的性命。”
林浩:“这就是说,他们的靠山不会是市政厅,而是某个财团。”
廖君华:“哪个财团能让市政厅如此忌惮?难道是……”
林浩:“不错,只可能是康普内公司。你先去市政厅把配方交给吴市长吧!逆着水流找到最终的源头,就是市政厅了。”
廖君华:“你不去?”
林浩:“我要找到周洪义,叫他把雨轩交出来。”
廖君华迟疑了数秒,问:“你……打算怎么做?”
林浩:“能把你的手机给我用吗?”
廖君华把手机递给他,问:“你要手机干嘛?”
林浩:“看关于周洪义的直播,等他返回住处。”
林浩在手机上划了几下,又说:“现在他正在出席正义同盟会招募新人的活动,看起来快结束了。”
廖君华:“你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一窝?”
林浩:“所以需要你去搬救兵。我得尽早找到雨轩,确保她的安全。”
林浩从嘴里吐出储存卡,又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用好几张纸巾包裹着的试管,和存储卡一起交给廖君华:“吴市长好像还没有下定决心和康普内开战,你需要给他一点实在的东西才能说服他采取行动。这是配方和样品,都在这里了,这次可别打碎了。”
廖君华小心翼翼地接过去,问:“你这么信任我?”
林浩勉强地点头。
廖君华自言自语:“也对,这一路同舟共济,你要是再对我有疑心,那就太变态了。”
林浩又很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廖君华:“那我走了,你别蛮干,好的特工,都是靠潜行取胜。我会请吴鹏辉尽快派人支援你的。”
林浩肯定地点头:“我从不蛮干。”
目送廖君华消失在黑暗中,林浩拔了充气靠枕的气门塞,按扁放掉里面的空气,然后坐到上风口,从背包里取出两小瓶溶液,将两瓶溶液混合,瓶中的混合液立刻翻滚起来,也不知释放出了什么气体。
他马上把充气枕的气门对住狭小的瓶口,充气枕很快鼓了起来。
等瓶中的化学反应结束,林浩给充气枕封了口,攀着梯子爬上去,轻轻顶开窨井盖钻了出去。
从土坡上俯视整个别墅区,远近十几幢独栋别墅错落有致。廖君华认为是军火仓库的十九号别墅就在土坡脚下。
不少人正在中央地区的大草坪上集合,看起来是要出动。
林浩躲在树丛后,静静地等候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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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10:19,市政厅办公大楼第二十八层。
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员带着全身湿透的廖君华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魁梧、身穿深褐色西装的中年人已经等在了里面,正负手靠窗而立,看着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城市景色。
两名警员报上了廖君华的姓名职务,便退了出去。
中年男子转过身,国字脸、目光深邃暗淡、眼袋明显,显得有些憔悴。
字幕:吴鹏辉,13区临时管理委员会委员、江城市代理市长,兼任江城市警视厅厅长。
吴鹏辉说:“我知道你。1月初,萧城大撤退,你是最后一批出来的,也是萧城特警大队唯一一个离开战场的。而现在,你是昨晚东方科技大学事故里唯一的幸存者。”
廖君华:“我不是逃兵。如果有交通工具,我现在就回去和战友们并肩作战。”
吴鹏辉:“然后呢?多你一个兵,萧城就能解除困境?有勇气是好事,但也要有谋略,要懂得把握时机。”
廖君华:“那么现在时机来了。”
他从怀里取出试管,轻轻地放在宽大的会议桌上,试管中金色的液体微微闪着光。
吴鹏辉凝视着试管,问:“梁教授成功了?”
廖君华:“是的,已经治愈了一个人。所以,昨晚的事故,我不是唯一的幸存者。”
吴鹏辉暗淡的双瞳中闪过一丝光芒:“配方在哪儿?”
廖君华:“我知道配方在哪儿,但是正义同盟会的人不会允许配方的存在。不铲除他们,有配方也没用。”
吴鹏辉的声音低沉下来,威严地问:“你的意思是,市政厅必须对周洪义采取行动,你才会把配方交出来?”
廖君华额头渗出汗珠,顶着压力答道:“不错。不除掉他,他就会继续兴风作浪,破坏生产,煽动民众,药品根本生产不出来。”
吴鹏辉沉吟片刻,说道:“正义同盟会的背景很复杂,既要考虑公众舆论,又牵扯到很多财阀的利益。你不必操心。你只要把配方交给我,接下来的事,我自有安排。”
廖君华:“有什么复杂的,不就是康普内给他撑腰吗?难道市政厅逮捕暴徒,还要顾忌财阀的想法?”
吴鹏辉:“康普内不是普通的财阀。大灾难以来,他们是13区最主要的药品制造商和第二大粮油食品供应商!康普内停工一天,13区就揭不开锅了。市政厅谁都不怕,但是做事得讲章法,要一步步来。尤其是现在,非常时期,更要慎之又慎。”
廖君华:“正因为是非常时期,才要用非常手段。周洪义那伙人是人渣。梁教授苦心研究抗病毒药物,却被他们吊在旗杆上唾骂。是可忍孰不可忍!”
吴鹏辉:“你当广场上那几万人是假的?你逮捕他一下试试!他的粉丝能把整个市政厅砸烂!”
廖君华:“这些人也都是人渣!统统都该抓起来!”
吴鹏辉:“现在是非常时期,粮食储备捉襟见肘,市民早就对市政厅怨声载道了。抓那么多人,简直火上浇油!”
廖君华:“那总不能放任人渣作恶吧!”
吴鹏辉:“够了!我已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把配方交出来,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廖君华:“我说过,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幸存者。可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安危。他说得对,对付康普内,你没有下定决心。我们带来了样品,已经拿出了诚意,可你居然还在犹豫。这种做法,我无法认同,我也无法信任你。”
廖君华转身。
吴鹏辉:“你想干什么?”
廖君华:“我要回西郊别墅去支援他。”
吴鹏辉:“你哪里都去不了。”
一队黑衣特警涌进会议室,把廖君华围在当中。
廖君华猛然跳上会议桌,直扑吴鹏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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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西郊别墅。
大草坪上集合的人已经整队出发,别墅区里来往的人极少。
林浩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捧起背包,从后方朝十九号别墅摸了过去。
别墅的窗户都被钉死的木板封住,正门是唯一的入口。门前站着两个守卫,一个染着紫色头发,一个染着蓝色头发,两人懒散地靠着墙,抱怨着站岗的辛苦。为了省力,两人都把自己的步枪靠墙放在地上。
林浩感受了一下风向,摸到上风口一侧,将充气靠枕的气门塞打开。
两名守卫很快站立不稳,一个先昏倒在地。另一个想把枪拾起来,林浩冲上去对着他的屁股蹬了一脚,将充气靠枕的气门塞进他的鼻孔里。于是这个人也昏倒了。
林浩将两人拖进门里,拾起他们的枪,然后,他在别墅中看到了更多的武器,大到巴祖卡火箭炮、加特林机关枪,小到格洛克18手枪和军用匕首,应有尽有。
林浩挑了几款手枪,掂量了分量,选了两把全塑料配件、重量最轻的格洛克19半自动手枪。
又把背包里的几个瓶瓶罐罐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和整整一个货架的手雷摆放在一起,并在几个瓶子的瓶颈上系上肠线(外科手术中用来缝合伤口的细线),一路引到正门口,制成一道不易察觉的绊索。
墙上贴着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示意图,林浩仔细看了一遍,熟记心中。
最后,他用手枪弹匣把背包塞满,捧着背包走到门边,仔细观察片刻之后,他向位置最偏僻的二十一号别墅摸去。
二十一号别墅位于整个别墅区的西北角,紧靠着运河,和围墙连为一体,并且无人看守。如果要离开西郊别墅,又不被人发现,那么从这幢别墅的后窗翻出去跳河漂走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踏入这栋小楼,林浩就闻到了刺鼻的气味。这股气味,他在上人体解剖课时已经闻到过很多次。
欧式风格客厅里,随处可见丢弃在地的各色衣物、鞋子。墙上、沙发扶手上、桌椅上,都有黑褐色的抓痕。林浩知道,那是凝固的血迹。
底层有一间卧室,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空无一人,只看到乱作一团的床褥,臭气熏天,似乎有人在这里排泄失禁过。
他猜测着这里发生过的事,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呼吸也有些急促,正要离开,眼角却好像看到了一件似曾相识的东西,令他心头狠狠地一沉。当他试图从杂乱的事物中寻找那件东西,却又一时无法发现。
球鞋、高跟鞋、大号T恤、小号T恤、夹克、短裙、沾满粘液的干瘪气球、床架上的深色绳索,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惴惴不安地转身,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在堆成一堆的被褥之中发现了一抹纯黑,仔细一看,是一件蕾丝花边的黑色内衣。黑色蔷薇,十分别致。
林浩脸色煞白,汗如雨下,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失魂落魄地返身退出来,接连碰倒了两张椅子,又踢翻了茶几。
在通往二层的楼梯前,林浩犹豫了数秒,才艰难地举步上前,每上一步,腿都重若千钧。
二层有两间卧室。一间开着门,空无一人,同底层那间一样杂乱肮脏。另一间关着门,林浩推了推,发现上锁了。
他抬起脚想踹,又放下脚,来到过道一头向窗外警惕地张望,确认附近没有人。又来到过道的另一头窗前,这一头是运河,河水湍急地向南流去,通往城外。只是这水,似乎出奇地臭。
又一阵恶臭袭来,他探出头,无意间低头一瞥,惊得连退三步,坐倒在地。
手撑在暗红的地毯上,掌心有种粘粘的触感,抬起手一看,全是暗红发黑的粘液,回头看去,隐约可以看出两道深色的痕迹自两间卧室中延伸出来,在过道中汇合,然后一路通往过道尽头的窗下。胡桃木装饰的窗台,磨损严重。
看起来,像是某个粗心的女仆,用拖把给两间卧室拖完地之后,直接将拖把拖到窗台边晾晒。
林浩伸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飞速站起身来,跑到那间上锁的卧室门前,疯狂地踹门。
一脚,两脚,三脚……
砰地一声,门户大开,屋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杂乱的床上堆着粉色的被褥,一只苍白的脚伸在外面。
林浩眼前模糊起来,耳边也嗡嗡直响,听不清声音,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
他走进卧室,依然只能看到一只脚,其他的一切都覆盖在粉色的被褥下,死气沉沉。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窗帘透进了些许亮光。他又看到一只苍白的手伸在被褥外面,无力地垂在床边。
他伸手抓住粉色的被褥,手剧烈地颤抖着,犹豫了数秒,终于鼓起勇气,掀开了一角。
被褥下出现了一张女孩的脸,苍白毫无血色,眼神空洞无助,嘴角淌着粘稠的液体。
林浩嘴唇抽动,轻声道:“天哪,孙田田。”
画面转为黑白,闪回。孙田田对梁雨轩说:“我们女人要存活下去,就必须追随最有力量的男人。”
画面渐黑,回音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