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铭没有发话,顾云城也未多说什么,便入了席。
祁岳欣却没能咽下这口气,她站起来,微微行礼道:“儿臣近日苦练一首曲子,今日诸臣都在,儿臣想自荐表演一下。”
一句话,祁星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祁明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但这些却都入了纳兰嫣的眼中。
“既然你想弹,那便弹吧。”祁星拿起酒杯眼神盯着席下的祁岳欣道。
祁岳欣命人拿出她的琴,一双素手抚上了琴,时缓时急,像一只蝴蝶在弦上飞舞,口中轻轻吟唱“五湖醉月,醉月五湖,长在宫门,受其亲恩,醉月千里,空无人迹,独赏芳菲,对月自吟,天家无情,最难自求……”是一曲《五湖醉月》丝竹歌声像一条细又亮的蚕丝,光滑而绵密的静悄悄地延伸着;伸长了,又伸长了--就这样柔滑婉郁,过了太极殿,过了上林苑,过了每一座妃嫔居住的亭台楼阁,无孔不入,更是钻入人心。
悠扬的乐曲与歌声让众臣迷醉,而这时祁明的眼中出现的只有不屑,而祁星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唯有东铭与顾云城淡然自若。
“够了!”祁星终于怒了,大骂道:“好一个空无人迹,独赏芳菲,天家无情,最难自求啊!没想到本王的公主居然是一个那么想要出阁的女子,既然如此,礼部尚书,传旨!明日赐婚公主祁岳欣嫁于新科状元不得有误,三日后完婚。”
“老臣遵命。”
“父王,不要啊!儿臣不要出嫁啊!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祁岳欣怕是怎么都没想到事态会变成那样,她想嫁的是那个严公子啊,怎么会这样。
“别在这给本王丢脸了,来人啊,将公主拖回住所!”祁星的语气越加冷,最后竟然选择要侍卫拖公主回住所。
人人皆道帝王家无情,纳兰嫣也总算第一次明白到这一点。
顷刻间,大殿一片死寂,何人不知今朝新科状元极丑无比,他曾亲自赐婚,却没有一个大臣愿嫁女儿与他,即便他文采出众,前途无量。
纳兰嫣在来之前曾了解过这点,但是祁星为何突然动怒将自己的女儿嫁于那般人。
“《五湖醉月》原是祁王原配王后所作的一曲词,原配王后本是太子母亲,却不知怎的私通了自家中的表哥,在爆发南国之战后,王后的事情被揭发,从此囚禁长恨宫,自己做了一曲《五湖醉月》在民间广外流传,也因此成了祁王的禁区。想必十四公主毕竟年幼,还不知其中利害。”
顾云城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纳兰嫣与东铭听见,纳兰嫣一时也分不清他是说给东铭听的,还是自己。
酒宴的气氛最终还是被破坏了,祁星一脸的气愤,王后叶聆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纳兰嫣也终于呆不下独自离去。
但是渐渐走着,纳兰嫣不知怎么的,她居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而现在天边的血色残阳映照不愿带走它剩下的几抹余晖,假山的那边传来几声归雁的叫声,辽阔的天际仿佛只剩了它们掠过的身影罢了。
纳兰嫣知道祁月的皇都依山,但是未曾想在宫中会有这般凄凉的地方。
“长恨宫外,泪影千愁,梦回故土,皆亡今朝……”凄清的歌声响起,纳兰嫣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是谁在唱那么伤感的歌,诉说的是多少的辛酸?
纳兰嫣正准备深入前去一看究竟时,手却被一人拉住。
她回头看去,不正是刚才席间的右相东铭。
东铭见她回头,便也收回了手,道:“这是宫中禁地,你不可进去。”语气不冷不热,生疏至极。
纳兰嫣翻了白眼,道:“那右相的意思就是自己也未进去看过?”
东铭挑了挑眉,道:“严公子何意?”
“自然是请右相与我同进。”纳兰嫣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折扇,施礼道。
东铭无奈,但嘴角竟然不自觉的扬了起来,道:“严公子乃我国贵客,此等冷宫之地还是别进了吧。”
“这里是长恨宫!?”
东铭语音刚落,纳兰嫣便惊呼出声。
东铭嘴角的笑意更加深刻,一双凤眼看起,就像是十足十的狐狸捕捉猎物一般,他道:“自然,难道公子看不见前方的字吗?”
前方宫宇门上赫然是——长恨宫,三个大字飞舞着。
纳兰嫣一下子面子上扯不下去,极小声的道:“我近视我骄傲,怎么样啊?”
“近视?”
突然间,纳兰嫣后悔了自己怎么会傻的说那种话,居然把近视这个词都吐了出来,之后也开始佩服东铭如此灵敏的听觉能力。
她立刻圆场道:“这是在下家乡中的一句乡话,意思大意就是看不清前方的字之类的话。”
“哦~是吗?”玩味的语气,略显深长,弄得纳兰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纳兰嫣依旧保持着笑脸,道:“自然。”
终于恢复了平静,除了东铭那可怕而探究的眼神,这或许是纳兰嫣一生中见过最可怕的眼神了。
“严公子,本相奉劝你一句,太多东西你可以知道,但是别去探究,否则那就如同毒药一般,外表甜蜜,最后给你的只有致命的伤害,严公子是聪明人,应该不需要我多说吧。”
东铭终于收起了笑脸,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似乎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原本的君临天下之感。
纳兰嫣继续了手持折扇的动作,道:“在下,明白。”
说罢,东铭不再逗留,轻声道出一字:“爵。”
“属下在。”
一刹那间,早上来接她与祁明的黒衣面具男人便出现了。
东铭缓缓开口道:“送严公子回住所吧。”
“遵命,严公子请。”
纳兰嫣也不推辞,她本就不认识路,有个带路的也不错,正欲离去时,她看见东铭背对着自己站在那,白色与墨色交织的袍子,似绝世于尘的仙人,孤寂冷清。
纳兰嫣感受到那个人一定是拥有什么故事,可是那般神谪的人,又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又会有谁能进入那般人的心中呢?
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着她:
莫识东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