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小事吉。
彖曰:睽,火动而上,泽动而下。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说(悦)而丽乎明,柔进而上行,得中应乎刚,是以小事吉。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万物睽而其事类也,睽之时用大矣哉!
象曰:上火下泽,睽。君子以同而异。
睽卦上卦“离”是火,下卦“兑”是泽,火动向上而泽动向下。离卦是中女,兑卦是少女,二女同住,想法却不能统一。下卦“兑”是悦,上卦“离”是依附是光明,悦依附于光明,而阴柔升到六五尊位,得正并与九二相应,这是小事吉祥。天地相反,却有共同的作用;男女相反,却能沟通思想;万物不同,却有类似之处。
睽:违背,不合。
任何事物都由正、反两个部分组成,因而异中有同。另一方面,同一类事物,包含着不同的个性,因而同中也有异。只要因势利导,终究可以化解前嫌,把分离变为合作,化干戈为玉帛,重修秦晋之好。睽卦六爻虽然都处于睽分之中,但没有一爻是久分不合的,各爻都通过曲折之途走进分而再合之门。
初九:悔亡。丧马勿逐自复。见恶人无咎。
象曰:见恶人,以辟咎也。
初九与九四两阳不相应,所以本来就不会合作,何来违背的现象?因而当合作时,违背反而无从发生,因此没有后悔。凡事既已相违,有距离的产生,亦不必急于求和,否则恐怕相距更远,就如同丧失的马,不必去追逐,愈追逐就愈奔跑,如果静等诱引,不久便自己回来了。
这一爻说明,异中当有相同之处,适度地应用,或可避祸。
九二:遇主于巷,无咎。
象曰:遇主于巷,未失道也。
九二以阳刚居中位,与六五相应,本该相遇,但在人情背离的情状下,却不得见,从而四处寻求,终在小巷中遇到主上,虽不在大道上相遇,但也无灾祸。象传上说:在僻静的小巷中求得君主,并未失其君子之道。
这一爻说明,应懂得权变,此路不通,当另辟他径。
六三:见舆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无初有终。
象曰:见舆曳,位不当也。无初有终,遇刚也。
“天”是额上刺字的刑罚。“劓”是割劓之刑。
六三与上九相应,本想往上九前进,但处于九二和九四两刚阳之间,就前进不得,后退不得,所以六三就像遭受刺字、割鼻的刑罚一般,激愤异常。但厄运终会解除,终究会有好结果的。
象传说:车子被牵掣,是因六三以阴爻居阳位,位置不当之故。起初不顺利,终也有结果,是遇上了上九的刚爻之故。
这一爻说明,虽然一时背离,也无须烦忧,只要巧妙地在异中求同,必能重合。
九四:睽孤遇元夫,交孚,厉,无咎。
象曰:交孚无咎,志行也。
“元夫”在这里指初九。
睽卦讲乖离,都是离中求合,异中求同,因此,九四已进入上卦,更接近合的趋势。初九抱着来者不拒、去者不留的态度对待乖离之世;于是,两个孤独的刚爻在特殊的情况下相遇了,虽然通常的情况下会有危险,但两人在条件变化的情况下,能够倾心结交,彼此深信不疑,虽有危险,也不会有什么灾祸。象传说“志行也”,是说在特殊的情况下,双方通过相互信任,共同济世救世。
这一爻说明,信任是求同存异的保证。
六五:悔亡。厥宗噬肤,往可咎?
象曰:厥宗噬肤,往有庆也。
“厥”在此指九二。“宗”即宗主,按照古代宗法制度的规定,是嫡长子继承王位,为宗主,也就是次一代的君主。
六五阴爻阳位,柔弱,又身处至尊之位,在乖离之时,十分容易造成后悔之事,幸运的是,六五与九二阴阳相应,九二是有德的刚中之臣,前来应援,很容易地排除了阻碍。象传也说,只要六五与九二相合,就会有福庆。
这一爻是说乖离的世道已经快要过去,正在往合的方面转化。
上九: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往遇雨则吉。
象曰:遇雨之吉,群疑亡也。
“涂”是泥。“弧”即弓。“说”即脱。
上九是阳居阴位,已经处于睽离的极点,进而象征着睽离的世道已经走向物极必反的顶点。上九本来与六三阴阳相应,但九二、九四前堵后拉,使本来就糟糕的六三更加倒霉,当六三好不容易与上九前来会合时,竟然受到上九的猜疑,把六三当成了满身沾着泥巴的脏猪,又像看到了可怕的恶鬼坐在车上,于是就张开弓准备射他,后来又迟疑了一下把弓放下了。最后,终于认清了六三原非“敌寇”,而是可以匹配的“婚媾”,从而就像雨水清洗了污泥,消除了猜疑,相遇而获得吉祥。象传所说“群疑亡也”,是说此时所有的猜疑统统化为乌有。
这一爻是说,可怕的猜疑往往是乖离的原因,因此,去掉猜疑,就可达成谅解而合同。
异中求同化分为合
家人卦后是睽卦,彼此互为上下卦体翻转颠倒的综卦。序卦传云:“家道穷必乖,故受之以‘睽’。睽者乖也。”“睽”字原有二目相背之象。二人相对又彼此不相视,可见心存芥蒂而心不相和,故训其义为睽违、乖异、背悖之意。
那么,如此看来,睽卦的任务就应该是为这种相异、背离问题寻求解决之道了。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整体来看,睽卦阐述了离与合、异与同的一般法则。离久则合、异中求同,这是客观规律。有作为的人,有时固然因为时势的考虑、坚持原则的需要,虽同而存异,虽合而有别,但是在一般情况下,应以积极主动的姿态,努力从异中求同,结合力量有所作为。异中求同需要有宽宏的胸襟,能包容常人所不能容者。异中求同是顺应时势所要求的权变,它是一种并不违背原则的委曲求全。在异中求同过程中,会有种种障碍,但是只要持之以恒必能如愿。从主观方面分析,异中求同必须真诚,只有相互信任,求同才能成为可能;猜疑则是求同的大碍,如果心中存疑,即便同也会变成异,合变为离。
这种认识,显然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做人处世之道。
汉五年(公元前202年),刘邦追项羽到阳夏南面,驻扎军队,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约期会合。攻击楚军到达固陵后,韩信、彭越的军队不来会合。楚军击汉,大败汉军。刘邦又进入营垒,掘深沟而自守。刘邦对张子房说:“诸侯不遵从约言,怎么办呢?”张良回答说:“楚军朝夕破灭,韩信、彭越没有确定的封地,他们不来理所当然。君王如果能与他们共分天下,现在可以立刻召唤他们。如果不能,情势发展,不可预料。君王如果能把从陈县以东直到海滨之地全部给韩信,睢阳以北到城之地给彭越,使他们能为各自的利益参战,那楚国就容易打败了。”刘邦说:“好。”于是派使者告诉韩信、彭越说:“合力击楚。楚破灭,从陈县以东直到海滨地区给齐王,睢阳以北至城地区给彭相国。”使者到达,韩信、彭越都回报说:“现在我就开始进兵。”于是韩信从齐国出发,刘贾的军队从寿春并进,共同击楚,屠灭城父,到达垓下。大司马周殷叛离楚国,以舒城的军队屠灭了六城,调集了九江军队,随同刘贾、彭越一道会集到垓下,把项羽团团围住。
在这里,刘邦听从张良的计策,所采取的就是异中求同,化合为分的策略,他用“收买人心”的做法,把拥兵自重、心怀不满的韩信、彭越争取过来为我所用,这样一来,数力合用,就把项羽给打压住了,从而在一统天下的事业进程中迈出了至为关键的一步。
其实,对于领导者而言,睽违现象的出现应该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一旦处理失当,它有可能导致组织的分崩离析,不可收拾。因此,必须有正确的思想方法作为指导原则,去正确认识和对待。
汉武帝时期,韩安国是御史大夫,掌管监察、执法之事。有一次,大臣窦婴与田为了要不要给一名叫灌夫的将军定罪发生了争执,事情不大,可争执双方地位特殊,牵涉面颇广,汉武帝决定在朝堂上公开评判是非。
当问及韩安国的意见时,他很为难。因为窦婴是武帝的表舅,他的姑姑便是武帝的祖母窦太皇太后;而田是武帝的亲舅舅,他的姐姐是武帝的母亲王太后,都是皇亲国戚。虽然他明知在这一案中,过错不在窦婴一方,是田挟嫌报复。可太皇太后已死,窦婴早已失势免官家居;而田呢,是当朝丞相,又有王太后作靠山,正炙手可热,他又怎么敢得罪?于是回答道:“窦大夫说灌夫为国立了大功,是天下壮士,没有大的过错,只不过酒后犯性,没有必死之罪,这话是对的。田丞相说灌夫交结不法之徒,横行乡里,欺凌百姓,丞相的话也是实情。究竟该如何处理,请陛下明断。”
虽然,韩安国的做法有些像“和稀泥”,但毕竟避免了二者之间更大的分歧出现。火上浇火总比火上添油要好得多。这种做法是符合睽卦精神的,应属上策。
当然,异中求同、化分为合这种思想,在具体实行之中,应以坚守正道为前提,同时在必要时也应采取灵活应对的手段。
春秋时,阳货以家臣干预鲁国政柄,孔子很不满意,不愿与之合作。阳货堪称恶人。但《论语·阳货》载:“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途)。”当时孔子如果痛斥阳货以激之怒之,则处境危险。他因而巧加周旋,同时又坚持自己的正义立场,于阳货权势膨胀之时并未出仕。无激恶人而逊接周旋,终无咎害。这就深得“勿逐自复。见恶人无咎”之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