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楼,望月阁。
在周然面前妩媚动人的肖清雅此时却有些失态的望着端坐石台的南离侯惊声说道:“什么?你让我给小然做媒?”
南离侯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有这反应,平静的说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别人家的孩子十四五岁结婚的都有,小然今年已经十七了,也是该结婚的年纪了。”
肖清雅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咦?难到你真的对小然有意思?”南离侯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自顾自的正容思考道:“嗯,虽然年纪大了点,不过好在是现成的,再加上又是熟人,那小子也应该容易接受一些,倒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肖清雅终于花容失色,直呼其名,恼羞成怒的对着南离侯吼道:“周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此时她青丝飞舞,紫衫飘动,动人的莹白脸颊爬上一丝更加美艳的红晕,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勾动起了心底那一丝连她也不明白似是而非的羞意。
“呃,难道是我会错意了?那真是太可惜了。”南离侯不为所动,摇头轻叹,脸色带着一丝惋惜,似乎肖清雅不给他做儿媳妇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
肖清雅脸色难看之极,咬牙切齿的说道:“周易,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好吧,好吧,既然你无意,那就张罗着给那小子介绍个媳妇吧。”南离侯当真是没有一点侯爷架子,像是习惯了一般,丝毫没有因为肖清雅直呼自己的名讳而生气,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肖清雅强制压下心中的怒意,她觉得今天的情况实在是有点诡异。
十七年前,她因为誓言,抛开世间繁华荣耀,在南离城一待便是十七年。从最初的烦闷,到渐渐平静,最后融入其中,到了后来她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这十七年来,她失去了很多,也领悟了很多。
世间一切繁华不过浮光掠影,红粉骷髅,英雄迟暮,千百万年来屡见不鲜。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周易,当年是何等的风华绝代,搅动起多少风云,又有多少红颜为他倾倒。而现在,却只有枯藤古树相伴。所谓英雄迟暮也不过如是。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看破了红尘,只是看明白了很多自己以前一直沉迷其中的东西,自然而然的也就成熟了很多。
可是,今天的事情她却有些看不懂,不明白眼前这个落魄至此的男人喉咙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想要我当媒人?可以啊,不过,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突然的让小然成婚?”
南离侯脸上一副为儿子着想的慈父表情说道:“哦,也没什么,就是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想要闯荡大荒,你说,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出去不就是送死吗?所以啊,我就想着给他讨个媳妇,也许他就没那么多念想了,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生娃,也算是给我这一脉留个后。”
“什么?小然要出走?”肖清雅惊道。她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可是随即心底又腾起一股怒意,“你既然知道小然要出走,为何不拦住他,竟还要给他介绍什么媳妇?难道你还不了解他的脾气,你这样只会逼得他更加急于离开。”
“是吗?”南离侯脸色一脸茫然,“他有那个胆子吗?”
肖清雅气急,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你不配做一个父亲,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了解,若是小然出了什么差错,我一定押你去小姐陵前忏悔。”
“不配吗?或许吧,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儿子。这是他的路,也是他的机缘……”
望着肖清雅离去的背影,南离侯怔怔出神,好一会才低声自语,声音细不可闻。
“姑爷,真的要这么做吗?小主人还小,或许再晚两年……”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一袭身影闪现,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萧伯。
南离侯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眼睛闭上,又睁开,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说道:“这可不像你,他命中当有此一劫,就算是他躲在南离城,有你在旁守护,该降临的还是一样会降临,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你一起受劫。”
萧伯脸上有些不忍,他以为周然在外面受了欺负,没想到却是这样。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等到真正降临时,心底还是有些不忍。十七年的安逸生活,似乎使得自己也改变了很多,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自己了。
“或许,是我老了。”萧伯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肖丫头呢?为什么连她也瞒着?”
南离侯沉吟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落寞,缓缓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就算能捕捉到一线天机,窥得先机,也干涉不了,也不能干涉。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并不见得是好事,不知道反而会更好。”
“而且,她现在只不过是关心则乱,以她的聪慧,很快就能想通一切,到时候她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萧伯沉默不语,那像是被刀削斧劈过的苍老面容在黑夜的包裹下,隐隐可以看到有一丝动容。
“走吧,我们也该离开了。”
“去迎接我的命劫,放手最后一搏!”
此时的南离侯面容肃穆,声音坚定,盘坐的身躯之上,一股凌然的气息勃然而起,那是一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霸气和决然。
这股气息化作一股冲天之气,冲破了头顶的黑云,也吹动了南离侯的衣角,隐隐的可以看到,在那衣摆之下,本该是盘膝而坐的双腿却被一股缭绕的黑气所取代。
夜色像一块黑色的幕布将南离城覆盖,唯有一轮明月高悬,洒落下点点光亮。
借着这点亮光,周然在黑夜里急速前行。为了节省时间,他并没有选择那些人多的大路,而是直接横穿半个南离城,一路上遇到的障碍,能翻越的就直接翻越,实在过不去的才绕行而过。即便这样,他也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达预期的地点。
这里是南离城城西,城墙外便是大片大片的荒林,直行万里,没有一座城池。数万里的原始荒林,凶险莫测,不但有着足以致命的恶劣环境,还生活着数量庞大的荒兽,甚至其中还有一些上古遗种,强大到可以力敌王侯。即便是那些生活在刀口上的淘金者,一般也不会深入其中。
周然选择这样一条路,可谓是破釜沉舟。
望着高达数仗的宽厚城墙,周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很快便被坚定的眼神所取代。
“纵死无悔!”周然心底呐喊一声,双拳紧握,体内如丝般的九条元气加快流动,渐渐聚集。
周然轻喝一声,提气纵身而起,在墙面之上几次借力,翻身跃向墙头。在他的身体将要落下之时,抬手一挥,一道绿光激射而出,飞向城头上方的空气。
这道绿光急速而行,却并未飞出城外,而是在城墙上空蓦然停止,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湖中,在周围的空气中荡起一圈圈绿色的涟漪。
在层层波纹的中心之处,一块碧绿色的小巧令牌凌空悬浮,这块令牌缓缓转动,可以看到其上一面刻着南离两字,另一面刻着镇守两字,每转一圈便有一道绿色的波纹散发而出。
这是南离令,从大周建立之初流传至今,整个南离城也只有两块,一块在南离侯府,另一块则在将军府。将军府那块被周通的父亲所掌控,而南离侯府这块自从南离侯不问世事之后便自然而然的便落在周然的手里。
这两块令牌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它们是由上古时的一块世所罕见的碧玉炼制而成,本身便是一件异宝,更为重要的是,它还是开启南离城护城大阵的关键。
尤其是,这南离城的护城大阵乃是上古时期所遗留下来的神阵,整个大周除了皇城,也只有少数几个边荒重城,才能拥有较为完整的神阵。
这种上古神阵虽然可以自行吸收转化空气中的灵气,而且威力绝伦,但相应的消耗也极其庞大,所以平时处于休眠状态,只是溢出一道元气用于警戒,即便如此,每日也要消耗上万元晶石。一旦完全开启,所消耗的元晶石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当然,开启之后所展现的威力也自不是普通的阵法所能比拟,不说它的攻击力,仅仅只是开启之后笼罩全城的巨大元气罩,就是王侯也难以攻破。
也幸好这种神阵平时只是处于警戒状态,要不然,就算是周然手中有南离令,怕是也出不了这南离城。
周然在空中轻轻扭动身体,稳稳落在南离令所散发的绿色光圈之内,直到这时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将军府虽然掌控了南离城十几年,对于这种上古神阵他们还是无力变动的。”
这也是之前周然最为担心的一点,南离令在他手里十几年,不过他却从来没有用过,这块令牌还有没有效果,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若是最后功亏一篑,那他还不得郁闷死。
好在一切顺利,好像老天都在帮自己,一路有惊无险,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周然抬手一招,将南离令握在手中,顿时一道绿色的光圈将他包裹,将他与周围的空气隔绝。绿光很微弱,在黑夜里并不是很醒目,除非走到近前,不然是很难察觉的。
周然迈步走到城墙的另一端,抬头望向城外,在微弱的月光下,只能看到远处朦胧的黑影,像是一只庞大的荒兽,静静的趴伏在天地间,可怕而又神秘。
周然没有犹豫,很果断,直接飞身而下。
淡淡的绿光随着他的身体脱离城墙而慢慢消散,而随着绿光的消散,他的身影在黑暗的笼罩下也渐不可见,像是一只飞蛾被那无尽的大火所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