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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珠帘秀(元)

《正宫·醉西施》

检点旧风流,近日来渐觉小蛮腰瘦。想当初万种恩情,到如今反做了一场僝僽。

害得我柳眉颦秋波水溜,泪滴春衫袖,似桃花带雨胭脂透。绿肥红瘦,正是愁时候。

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元代戏剧皇后,元代夏庭芝在《青楼集》中,称赞珠帘秀“杂剧为当今独步,驾头、花旦、软末泥等,悉造其妙”。

她是色艺俱佳的官妓,个性独立,貌美如花,虽身在勾栏,心却如男儿一样刚烈。

她是一代戏剧大师关汉卿的红颜知己,他们之间演绎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

她也是关汉卿无数优秀剧作如《救风尘》、《望江亭》的女主人公的人物原型,她的刚烈与机智,她的泼辣与英勇,被关汉卿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最美的时候是在舞台上,但卸去妆容之后的悲伤,有谁能够看到呢?

在当时人的眼中,珠帘秀的绝代风华是这样的——

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

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卢挚《双调·寿阳曲·别珠帘秀》)

轻载虾万须,巧织珠千串,金钩光错落,绣带舞蹁跹。似雾非烟,妆点就深闺院,不许那等闲人取次展。摇四壁翡翠浓阴,射万瓦琉璃色浅。

富贵似侯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锁春愁不放双飞燕。绮窗相近,翠户相连,雕栊相映,绣幕相牵。拂苔痕满砌榆钱,惹扬花飞点如绵。愁的是抹回廊暮雨萧萧,恨的是筛曲槛西风剪剪,爱的是透长门夜月娟娟。凌波殿前,碧玲珑掩映湘妃面,没福怎能够见。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

恰便似一池秋水通宵展,一片朝云尽日悬。你个守户的先生肯相恋,煞是可怜,则要你手掌儿里奇擎着耐心儿卷。(关汉卿《南吕·一枝花·赠朱帘秀》)

一个色艺俱佳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因为迷倒了天下文人雅士。然而,她虽然是以色事人的妓女,却并未沦落风尘,她的爱情与思念,她的美丽和芳华,全部寄托在一代剧作家关汉卿的身上。

一个女演员与一个男编剧之间的爱情故事,倘若放在现代,一点也不让人惊讶。然而,在元代社会那个倡优被称之为下九流的时代,珠帘秀不爱出身王侯的男子,却将一腔爱情寄托在社会地位底下的“书会才人”关汉卿的身上,可见这个女子的不同凡俗。

田汉曾经在剧作《关汉卿》中描写过一段珠帘秀的独白唱词,或许可以作为关汉卿与珠帘秀的爱情注解:“你敢写,我敢演,生死祸福两相连,帘秀自从那日起,早已打算有今天,迟与早都一般,有几人活百年。近日心里清似水,我们与大家心相连。百姓痛恨阿合马,我们也同心共意斗权奸。王著他为民除害不惜死,我们也站在王著这一边,窦娥她生前宁死不低头,死后复仇把魂显。你看我,身穿窦娥衣,足踏窦娥鞋,台上台下乱真假,戏里戏外难分辨,我要像窦娥在刑场前,一腔热血洒白练。郝桢逼你把戏改,不改戏词有大罪,我劝你连夜就避走,谁知你隔天晚上又赶来,难道你那样爱看戏?”

而这首《正宫·醉西施》同样展现的是珠帘秀对关汉卿的一腔热恋之情。

有道是:“诗庄词媚曲白”,言下之意是诗歌庄重,词柔媚,而曲则直白,但珠帘秀的这首套曲,写得却如宋词一般的柔媚,点点滴滴都是风情。

“检点旧风流,近日来渐觉小蛮腰瘦。”为什么小蛮腰瘦?答案只有两个字:相思。一言道尽无限春情。“想当初万种恩情,到如今反做了一场僝僽。”思念的人不来,当初的万种恩情也只能徒增闲愁万种,无人开解,无人理会。

“害得我柳眉颦秋波水溜,泪滴春衫袖,似桃花带雨胭脂透。”这句话描写的是闺中女儿的思念之态,“泪滴春衫袖,似桃花带雨胭脂透”,让人想起《红楼梦》中黛玉葬花的场景。

“绿肥红瘦,正是愁时候”化用了前人李清照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不言思念,但相思之意却更深一层。

珠帘秀最终并没有和关汉卿走到一起,而对于她的晚年,史书上也没有太多的记载,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在大都和扬州拥有过最绚丽的时刻,等待凋零之时,却是那样的静悄悄,无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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